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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走婚大峽谷《探秘》到追溯1937

甘孜日報    2016年10月17日

    ■李佐人
    《女兒谷:1937》是一部文化人類學長篇小說,以真實的歷史事件、真實的康巴文化風情場面為背景,借助虛構(gòu)的故事和人物形象“還原”歷史,詮釋我多年對鮮水河扎壩實地考察的現(xiàn)場感悟及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成果,為讀者揭示1937年女兒谷扎巴人的生活本相,呈現(xiàn)一幅全景式的歷史畫卷。
    鮮水河扎壩女兒谷(上扎壩屬道孚縣,下扎壩屬雅江縣)——古東女國屬地,如今稱走婚大峽谷,是川西旅游亮點,被世俗的現(xiàn)代人奉為凈土圣地、伊甸園。
    1937年的扎壩,是一片情歌和鮮血浸透的土地。她既是因愛的誘惑可以恣情縱性、袒露人性率真的天堂,又是慘無人道把農(nóng)奴當做牲畜的野蠻地獄,既虔誠篤信神靈,又瘋狂褻瀆人性。人性與獸性相激蕩,血雨腥風,演繹出一部并不久遠的神秘傳說。
    女兒谷是一條詭異的峽谷:一腳天堂,一腳地獄。無論是元、明、清實行土司制度,用“土官”治“土民”,還是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開始實施改土歸流,廢除“土官”派任“流官”,還是故事發(fā)生時國民政府推行保甲制度,用科層化行政體制取代頭人統(tǒng)治,都未能摧毀黑暗的地獄;不管是黃教、花教、紅教還是黑教,都沒能解救農(nóng)奴脫離苦海,但人們?nèi)匀话呀裆钠桨埠蛠硎赖男腋<挠枳诮毯蜕耢`。直到20年后的1956年,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康巴民主改革才履行了最終摧毀農(nóng)奴制地獄的歷史使命,為我們這個關于天堂和地獄的故事,為那個時代,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小說試圖探尋與張揚古樸民風的人性光輝,揭露、鞭撻蔑視人性的邪惡與丑陋,呼喚人性復歸,俾能對現(xiàn)代人的心靈進行慰藉和調(diào)理。
    近年來,重新認識他者、向異民族和“原始文化”學習的熱潮日漸高漲。小說家站在文化多樣性立場,不再以獵奇心理看待他者。以彼為鏡,反躬自省,反思所謂正統(tǒng)的文明道路,以自我批判的眼光重新審視癡迷于物質(zhì)享樂主義的現(xiàn)代文明,于是產(chǎn)生了文化人類學小說。小說寫作“自覺地向文化人類學汲取知識養(yǎng)料,并將人類學所關注的非主流的異文化,即形形色色的文化他者,作為創(chuàng)作靈感的新源泉”(葉舒憲語),是對以漢文化為中心的文化視角的一種顛覆。文化人類學小說是“還原性”書寫,是借他鑒我,而不是像歷史小說那樣記錄歷史、展現(xiàn)歷史,或以歷史題材借古喻今、借古諷今。
    受此啟發(fā),我把《女兒谷:1937》定義為文化人類學小說。
    我對扎壩感興趣,本是出于學術(shù)志向,打算最終形成一部民族學著作。2005年4月,我著手調(diào)查研究扎巴文化,想厘清扎巴族群的文化樣態(tài)、文化傳承與轉(zhuǎn)型的歷程,捕捉走婚原生形態(tài),考察扎壩今天的母系氏族和父系家庭,他們的“昨天”、“前天”是怎樣一種情景?跟我們主流社會今天的生活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民主改革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扎巴傳統(tǒng)文化正在迅速改變,許多文化遺存正在消失。到2018年鮮水河下游兩河口電站建成,扎壩峽谷大部村落將被淹沒,峽谷變湖泊,山地之子的扎巴人將變成水鄉(xiāng)之民。母系制走婚賴以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消失,必然引起生活方式的改變,走婚文化將可能湮滅。一種緊迫感催促我加緊進行田野調(diào)查,2006年底擬出撰寫專著《扎壩走婚大峽谷探秘》及進一步調(diào)研的詳細提綱,積累了較為豐富的第一手材料和影像資料,并廣泛搜集所有與康巴和扎壩相關的文字資料。還曾幾次赴瀘沽湖落水村(云南寧蒗縣)、瀘沽湖鎮(zhèn)博樹村(四川鹽源縣)、屋腳鄉(xiāng)利家嘴村(四川木里縣)等地,對同樣有著走婚習俗的摩梭人進行比較考察。2009年3月,一位朋友聽說我在研究走婚大峽谷,約我寫電視劇本。多年從事文化社會學研究,要將理論思考切換為形象思維,是巨大的跨越和挑戰(zhàn)。猶豫再三,擋不住潛伏于心底的文學夢的誘惑,放下學術(shù)寫作,動筆創(chuàng)作電視劇。
    春去秋來,醞釀發(fā)酵。我以趙留芳1937年~1938年在扎壩賑災、推行保甲制的經(jīng)歷為依托,以他發(fā)表的《查壩調(diào)查記》為依托,調(diào)動我親臨“現(xiàn)場”的積累,那些采拮到的繁瑣細事,那些枯燥的數(shù)字和素材,漸漸復原成“昨天”的真情實景,那些離我們并不久遠的人物一個個鮮活起來……于是,二十二集電視劇《走婚大峽谷:1937》的故事梗概便躍然而出。
    2010年8月,得知拍攝資金出了問題,我便決定改寫成小說。小說體裁更為自由,便于盤活我對扎巴文化的人類學思考,可以把學術(shù)上有關走婚的非主流看法或具有另類色彩的見解融和進去,呈現(xiàn)對人性本質(zhì)的一種理解,興許能對根深蒂固的“正統(tǒng)”文化觀有所矯正。于是,劇本故事“搖身一變”,成了小說。
    有了文化人類學的理念和思考,這本描寫扎巴藏族走婚的小說,可能會與單純追求地方民俗展示和風土尋根作品有所不同。對我來講,蹚進70多年前的鮮水河,追尋峽谷往事,是對人類深層隱秘的一次探究,對人的文化基因的一種解讀,而且也是出于對多樣性文化建構(gòu)的思考,為長久以來被視為另類和異端的走婚文化正名。同時,有了文化人類學小說的文本體式意識,便不局限于講述故事,而是有意識地去進行文學形式的探索與實驗。
    《女兒谷:1937》與我國第一部以走婚為題材的文化人類學長篇小說《走婚》(趙宇共著,作家出版社2001年版)不同。趙宇共以考古遺存、古史傳說為依據(jù),憑借文學想象將其生活化、故事化,從而繪就的一幅遠古祖先們的歷史畫卷;而我,則是從至今仍在走婚的鮮水河峽谷扎巴人和瀘沽湖、利家嘴摩梭人的現(xiàn)實生活中提取素材,結(jié)合歷史資料、民俗史料進行創(chuàng)作,還原1937年扎壩的歷史,重現(xiàn)其生活場景和社會現(xiàn)實。
    小說本是虛構(gòu),但《女兒谷:1937》追求記實性。作為背景的事件,如清末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實施改土歸流,民國年間廢黜土司頭人、紅軍長征過道孚、諾那事變、特派人員在扎壩救災推行保甲制等,都是歷史事實;而小說的人物、故事、情節(jié),雖多為虛擬,卻以藝術(shù)的真反映社會之實。作品展現(xiàn)的扎壩大峽谷的風土人情,扎巴人的走婚、偷婚、母系大家庭、頭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等等世俗生活,都是歷史景象的再現(xiàn)。李劼人大河小說風俗畫式的描繪,為我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范本。
    《女兒谷:1937》依傍史實,演繹故事,借助人類學臨場對歷史縱向的嚴謹考察和文學神游冥想的翅膀飛翔,尋求故事虛構(gòu)性與社會人文環(huán)境記實性的統(tǒng)一。歷史學家桑兵提出史學研究也應“回到歷史現(xiàn)場”,他的闡釋十分精辟:“所謂回到歷史現(xiàn)場,不僅要回到一定的空間位置,回到事情發(fā)生的那個時代或那段時間,而且要設法回到當時當?shù)兀氐绞虑檎诎l(fā)生的過程之中……以達到親臨現(xiàn)場,身歷其境的效果?;氐綒v史現(xiàn)場,就是要和歷史人物一起經(jīng)歷其事,而且不是作為旁觀者,也不僅僅是參與者之一,而是和所有親歷者一起經(jīng)歷他們各自所經(jīng)歷的全部過程。人類學的實地調(diào)查,嚴格地說并不是外來者的調(diào)查,而是通過參與實地生活,成為文化內(nèi)的一分子,用由此獲得的體驗和感悟來理解當?shù)厝说乃季S和行為,而不是借助于外來者的獵奇記錄品頭品足。猶如上演一出戲劇,研究者如場記,知道每一位角色做什么和為什么會這樣做。他只是客觀地展示實情,而不必導演劇情。”把這段話用來解說文化人類學小說創(chuàng)作,也非常的當。寫作《女兒谷:1937》,必須實地考察,必須“回到歷史現(xiàn)場”。只有親臨現(xiàn)場,以人類學的眼光,探究歷史事件、人物言行等背后存在的復雜社會關系和具體相關聯(lián)系,和所有人物一起經(jīng)歷他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狀態(tài)、所思所想,熟悉他們的言語習慣和行為方式,從而把握錯綜復雜的歷史事實,描繪出接近歷史真相的圖畫。
    歷史真相,就隱藏在所有相互糾葛、相互矛盾的人際關系中。
    鮮水河由北而南,連接道孚城和上下扎壩,在兩河口注入雅礱江后,再往南流經(jīng)雅江縣城。女兒谷指鮮水河下游長約百余里、保持著母系社會和走婚習俗的狹長河谷地帶。扎壩原是康定明正土司的屬地,故事發(fā)生時歸道孚縣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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