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秋天的傍晚，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天氣好的時候，晚霞紅彤彤的，到處都彌漫著柔和的光輝。下了地鐵，看見地鐵口有一對中年夫妻在賣新鮮的大棗。一輛三輪車，兩個筐子，斜斜的余暉，他們就坐在路邊的臺階上閑散地看著來往路人。

新鮮大棗不足為奇，每年的秋季超市和菜市場的貨架上總是陳列得滿滿的。但經(jīng)過了幾個季節(jié)，再次又重逢，還是有幾分驚喜。我歡喜地跑過去看筐子里的大棗，個頭飽滿，綠里泛紅，連空氣里都有一股脆甜的味道。

中年夫妻樸實(shí)熱情，一個趕緊拿袋子，一個忙著挑大個的往袋里裝。一會兒，這里就圍滿了人，很熱鬧。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和他們聊起來。

有意思的是他們不過稱，隨心所欲，又怕人不好意思，或者就說一個極低的價格，基本上是白送了。

原來他們是附近村莊的，家門前種著一棵大棗樹，很多年了，非常茂盛，每年都能收獲很多大棗。送給親朋鄰居后，余下的吃不完，怕浪費(fèi)。好心的鄰人就幫他們想了這個方法，但他們不是做生意的人，顯得拘謹(jǐn)和羞澀。

這倒讓我想起故鄉(xiāng)的鄰居沈大娘。沈大娘和我們住在一條胡同，她家的門口也長著一棵茂盛的大棗樹。多年后憶起，眼前展現(xiàn)的是一句詩中的景象：“秋來紅棗壓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盤?！?/span>

這棵大棗樹卻是有一些故事的。據(jù)說，這棵大棗樹是沈大娘的婆婆栽下的。沈大娘的丈夫沈大爺年輕時傷了腿，走起路來有些不穩(wěn)，再加上家里窮，新婚妻子沒多久就跟人走了。那時，沈大爺家一直籠罩在黯淡的氛圍里，直到幾年后沈大爺在外地親戚家打工認(rèn)識了沈大娘，才有了幾分喜氣盈盈的色彩。

沈大娘遠(yuǎn)離故土，隨沈大爺來到了我們這個小鄉(xiāng)村生活。沈大爺家只有他一個兒子，沈大爺?shù)母改赣峙螌O心切，起初，沈大娘是被婆婆真誠善待的。他們家門前的大棗樹就是沈大娘的婆婆此時栽下的，本著美好的心愿，后來卻沒有如愿。

沈大娘只生了一個女兒。漸漸地，沈大娘總被婆婆刁難嫌棄，處處難為她。好在，沈大爺是非分明，待沈大娘很好。也許是這個緣由，沈大娘總是很好脾氣的樣子，婆婆說什么，她總是樸實(shí)地一笑，以善良和孝順來回報苛待，默默無聲地為這個家付出。

這些都是聽來的，我沒有見過沈大娘的婆婆，很多年前，她就不在了。沈大娘的女兒讀書好，自我記事的時候，她已在很遠(yuǎn)的城市讀大學(xué)，后來又留在了城里工作生活。沈大娘家只有這一個孩子，又不在身邊，但沈大娘的日子一點(diǎn)不孤寂。我們胡同里的孩子都喜歡到沈大娘家玩，她待我們?nèi)缱约旱暮⒆右粯佑H，總會把家里的好吃的留給我們。

沈大娘喜歡在家門前的棗樹下做針線活，那時我們最開心的事除了圍在她身邊，聽她給我們講故事外，就是盼望樹上的大棗快快長大。秋天到了，看著大棗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沈大娘會挑一個很好的日子帶著我們一群孩子勾大棗，大家哈哈笑著，跑來跑去，脆甜的大棗還未吃到嘴里，心中的甜蜜已經(jīng)蕩漾開了。

長大后，我們這些孩子也都像沈大娘的女兒一樣去城里讀書了。每到大棗熟了的時候，沈大娘總是惦記著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都會特意讓母親給我打電話，盼著假期回來吃她家門前的大棗。

后來，我們這條胡同修路時，沈大娘家門前的大棗樹不得不伐去了。沈大娘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時的她已經(jīng)很老了，滿頭銀發(fā)的她依然喜歡坐在門口笑瞇瞇地看著胡同里的孩子玩耍嬉戲，她的兜里總是裝著一把糖果，隨時準(zhǔn)備分給孩子們。她現(xiàn)在最感興趣的事是聽人講胡同里的孩子在外面打拼的故事，最幸福的事是這些孩子回到故鄉(xiāng)看望她，在她的心里，我們是鄰居，也是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