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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土豆

甘孜日報    2018年01月07日

      ■宋曉杰

     想想那樣的日子,也是令人懷念的。我們像土豆一樣不招人待見,卻又誰家都缺少不得——誰家還沒三五個土豆似的滿地亂滾的孩子呢。

     作業(yè)總是不經(jīng)寫,我們?nèi)P兩筆就能寫完。剩余的時間浩浩蕩蕩,簡直多得不知道如何消磨。于是,我們想起“八一”菜園子。

     雖然命名為“八一”,卻與解放軍并沒什么瓜葛,但我們小小的心中只認為與解放軍沾邊兒的事兒都是好的——當然,那里的菜也好吃。于是,我們一邊派人站崗放哨——學以致用嘛;一邊偷偷潛入菜園子,開始大面積“掃蕩”。

      我們最喜歡的是西紅柿、黃瓜,揪下來往衣大襟上潦草地蹭兩下或者不蹭,就可以直接享用。吃完這兩樣,茄子排在第三。最后才會想起土豆。夏天與冬天不同,若是冬天,火盆燒土豆會是首選,一邊左右兩手來回顛著燙手的土豆,一邊吸著涼氣饑不擇食地往嘴里送。可夏天不行。

      我們屢屢得手。那么大的菜園子,丟幾個果蔬、藏幾個小孩子真不算什么。但那次,我們還是被一個表情嚴肅的男人逮個正著!

      如果不是籬笆上那個大豁口壞的事兒,就是丟三落四的王紅一路落下的土豆泄

      露了我們的行蹤——她的上衣口袋實在裝不下幾個土豆,何況還被她貪心地撐露了洞。結(jié)果,我只好充當了“信使”的不光彩角色,被遣送回家找大人來處理這樁“案件”。一頓訓斥或輕微的肢體接觸是少不得的。

      這么多年,仍頑固地愛著土豆。

      土豆像居家的人,是我們平靜日常中不可缺少的食物之一。你看:七碟八碗的大餐與杯盞之聲一樣,屬于節(jié)日或宴請。平常的餐桌上,三兩盆碗,外加一碟咸醬小菜,就是舒心養(yǎng)胃的百姓日子。如果逢到陰雨連綿的夏季,雖不像從前備戰(zhàn)備荒似的整袋整袋儲著大白菜、土豆,有一兩個土豆就行了,一家人也不至于抱著空飯碗。

      現(xiàn)在的超市是懶人的天堂,空車進去,滿車出來,衣食用度全部搞定。再不用在陰暗、潮濕的墻角苦苦翻找晚餐的內(nèi)容,卻發(fā)現(xiàn)泛著綠光的土豆生出鮮嫩、怪異的芽苞,不知該歡喜還是沮喪。

      學校放假,把兒子 “拯救”出來,除了寶兒似的噓寒問暖,再就是犒勞他清湯寡水的胃?!俺允裁幢M管說!”可是這么多年,我聽到的還是那句毫無新意的話:“有土豆就行?!眲e以為兒子體諒我廚藝一般,免得我難堪才通情達理出此下策,他確實對除了土豆之外所有的肉、海鮮并不感冒。每每談到兒子的身高時,面對瞠目結(jié)舌的種種疑問,像個注定得不了滿分的學生——我真的說不清都給他吃了什么,使他見風就長平地升起1.88米的海拔。

      親愛的兒子,我拿什么奉獻給你,難道只有親愛的土豆?!

      多年前,曾有一作者問我,生活原本平淡無奇,我等庸碌瑣屑之輩如何把它寫得“花樣兒”百出,有“看頭兒”。我靈機一動便胡謅道:比如土豆誰都吃過,天天吃、頓頓吃還不吃得你絕食、輕生、對生活失去信心?但你試試土豆絲、土豆片、土豆塊、土豆泥、土豆丸子嘛……

      土豆算是北方人的第二主食,沒有它,無論貧寒還是富庶的生活都將有個缺口。土豆樸素、溫良、和善、合群,與什么食物一起燉都不會搶了誰的風頭,卻又不至于迷失自己。土豆幾乎沒有什么副作用。像北方的人,憨厚、平凡、不太挑剔,總能保持“大局”的穩(wěn)定、周全。

      我想起梵高 《吃土豆的人》,那是他接觸印象派之前最重要的作品。畫面上也許烏有的人卻令百年之后的一個“外國人”心緒難平——他們團團圍坐,也許是剛剛完成一天的勞作之后。房檐是低矮的,四壁是漆黑的,外露的房脊像他們嶙峋的瘦骨觸目驚心。他們清貧、困頓、憔悴、色衰,一盤土豆、幾杯淡茶顯然談不上營養(yǎng)。但他們的面容是松弛的,目光是平和的,尤其那盞昏黃的吊燈降下的溫暖光暈,將他們嚴嚴實實地籠罩、覆蓋……

“我要土豆!”土地就給了他們土豆;“我要團圓!”上帝就給了他們團圓。這些,就這些,已足夠他們感恩了。你看,他們只有坦然與沉靜,沒有一絲抱怨和抗爭。

    2007年,我寫了題為《土豆》的一首詩,其實,就是寫給我自己——

      多少年了,在浩蕩的人群中/想起最多的,就是你,和我自己/的出處……當然,我是樂觀的:一邊在花圍裙上/抹著手指上的菜汁、咝咝地吹著涼風/掀開鍋蓋;一邊耐心地等待/——永無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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