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鳳

父母年紀漸長，總是喜歡叨叨孩子們小時候的事兒，一日，竟在手機上發(fā)來了我和哥哥小時候的照片，我都不大認得自己了，但是母親很篤定的說是，那一定就是了。

有點模糊的彩色照片，我和哥哥并排站著，背靠墻壁，眼前還有幾尺高的青磚，幾把鐵鍬，一些水泥漿，一切的跡象都在表明，照相的人突然而至，母親在一片慌亂中，給我和哥哥穿上新衣服，哥哥比我大些，似乎明白，在這個稍顯閉塞的小村莊，照相是一件稀缺的事情，于是滿臉正經(jīng)。而我卻是一臉的哭相，母親總說我小時候愛哭，在這張照片里或許找到了證據(jù)，也不知當時耗了母親多大氣力，許了多少糖果，才站到了那里。

母親如今發(fā)福了許多，年紀算起來也不老，留著長頭發(fā)，但是鬢角卻時常會冒出來銀發(fā)，經(jīng)常見母親拔，卻怎么也拔不完。依稀記得，在家里的相框中，有一張是母親和姑姑嬸嬸們照的，黑白色的照片，有點模糊，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了母親，梳著很長的辮子，開心的笑著，年輕的氣息透過照片清晰可見，襯衫褲子的穿著，越發(fā)顯得青春洋溢。

母親是在20歲那年春天結的婚，這張照片是在秋天拍的，那時候的母親，留著長長的頭發(fā)，但是在家里后來的照片中，母親全是短發(fā)。問過母親才知曉，那時候家里要建幾間平房，沒錢買磚，全是用自己家燒制的青磚，一次疏忽，從上空掉下來的磚，將母親的中指砸傷指頭從中間裂開，那鉆心的痛，經(jīng)過歲月流變，變成了疤痕永遠留在了母親手上。

手指損傷了，頭發(fā)也不好打理，長發(fā)剪掉了。總覺得頭發(fā)應該是母親年輕的夢，在許多年后，母親重新又梳起了長發(fā)，她站在院子外面，一梳一梳慢慢劃著，但是那張洋溢著二十歲的青春面龐，早已不復存在。

在手指砸傷后的十多年間，母親始終留著短發(fā)，也許心里也想過要續(xù)長發(fā)，卻一次次的在現(xiàn)實面前打消了這個想法。哥哥出生時的那一年，外爺因為一場事故，腿部嚴重受傷，腳踝壓碎，舅舅年紀尚小，姨姨們嫁的較遠，母親與娘家同村，一邊照顧著哥哥，一邊照顧著外爺，還要顧及一大群的牲口，兩邊忙的日子里，總不允許母親去打理自己的頭發(fā)了。

看著我和哥哥的照片，一摞摞的青磚上印記著父母的辛苦，繞在腿邊調(diào)皮的孩子，總喊著“媽媽，抱抱”，其實那時候的母親也不過二十幾歲，風里來雨里去，經(jīng)受過無數(shù)的辛勞，感受過無數(shù)的苦痛。雖然母親過生日時，總喜歡吃米糕，說是年年高，但是母親個子一點都不高，在一年年的辛勞中越發(fā)顯的矮小，手上有著裂紋，眼角掛著皺紋，這時的母親也不過四十多歲而已。

村里的女人，在三十幾歲時就常說自己老了，在四十歲時略帶感慨的說自己已經(jīng)半八十了，臨近五十歲就是大半輩子了，經(jīng)受過無數(shù)的風吹日曬，在滄桑的面容前，實際年齡總顯得蒼白無力?，F(xiàn)在日子好很多了，我和哥哥經(jīng)常勸母親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還會給母親買好的護膚品，但是母親總說自己老了，不要亂花錢，給孩子們攢著。

望著兒時的照片，莫名的傷感，仿佛碰觸到了最深的內(nèi)心，念叨了好些年的全家福，今年春節(jié)回去一定要照，還要為母親和父親多照幾張照片，不修圖，就保存他們真實自然的模樣，還有母親留著一頭長發(fā)的美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