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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末日

甘孜日報    2018年07月10日

    ◎嘎子

     在大群狼分食獵物時,畫面漸漸拉近,我看見一面土坡上立著一頭雄氣勃勃的公狼,赤赭色的皮毛,涂了油似的光滑。

     老阿洼喝了些酒,是很新鮮的青稞酒,臉有些紅,鼻尖上都是興奮的汗珠。他對我說,你在憋得太久了吧,想不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

     我當(dāng)然很想了。可我默默地灌著熱茶,沒有說。他站起來,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還在猶豫讓我開門到外面去,還是就關(guān)在這又冷又悶的屋子內(nèi)。他看了我一眼。牙一咬,走到那堵??措娪暗谋鶋η?。他在墻角的什么地方按了幾下,嘴里數(shù)著數(shù)。又回頭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手在冰墻上輕輕一推。墻像一扇門輕輕地打開了。

     寒冷極了的風(fēng)刮在我的臉上,強(qiáng)烈的光使我睜不開眼睛。我看見茫茫雪霧籠罩原野,隱隱可以看到遠(yuǎn)處有片樹林,鐵硬的枝干上披著厚厚的雪。再遠(yuǎn)處是迷茫的霧氣,大片的雪粉就從那里飄過來,沾在我的眼睫毛上。老阿洼指著遠(yuǎn)處說,天晴時,可以看見那邊的大雪山,還有下面的山谷,清亮的河水從那里流出來。成群的野鹿和山獐就在那河邊喝水吃草。

    風(fēng)很狂,夾雪的風(fēng)堵得我張不開嘴。老阿洼也用袖筒捂住嘴,說:“我們還是回屋吧。”我拉住他,說:“等等,是什么東西在叫?”

    哦,嗚嗚嗚——,很凄厲的聲音在雪原上升起,又讓雪風(fēng)刮跑了。

    老阿洼臉色變了,說:“狼。這風(fēng)雪讓狼也餓瘋了。”

    雪野一片迷茫,我什么也沒看見。

    回到屋內(nèi),老阿洼手一按,門又變成了一堵冰墻。爐里呼呼燃燒的火烤得濕潤的空氣哧哧叫著,不一會又暖烘烘的了。老阿洼鼻尖上又沁出了汗珠??赡軇偛藕攘诵├淇諝?,我喉嚨有些痛,鼻腔也有些堵。

    老阿洼給我倒了碗熱茶,看著我喝下,臉上也紅潤了。他說:“你看見過狼嗎?”

    我說:“沒見過。小時候聽父親講過好多狼的故事?!?/span>

    老阿洼笑了,說:“你父親肯定說狼是個壞透頂?shù)囊矮F吧,狼心狗肺,世上沒有比它更壞的野獸了?!蔽倚α?,捂住有些發(fā)燙的臉頰。他說:“其實(shí),狼很像人,有團(tuán)體,有階層,有領(lǐng)袖,還有忠臣和奸臣。你別笑,狼很聰明,比狐貍更能用腦?!?/span>

    他的手掌在冰墻上一晃,一陣刺眼的光的閃動,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只很大的狼的頭顱。那是只皮毛雪白的狼,嘴很長,眼珠上有淡淡的紅色,漂亮的頭顱微微仰著,像是高貴的王者。老阿洼說,這種狼叫紐芬蘭白狼,居住在美洲西南部的維塔克族的地盤上??啾牒返木S塔克族愛用紅色涂抹臉頰和胸脯,為保護(hù)自已的領(lǐng)地而不屈地與西方來的英國人戰(zhàn)斗。英國人以槍炮對付他們,政府也出重金獎勵殺戮,懸賞要維塔克族的頭皮。在1800年時,維塔克族滅絕了。1824年,英國政府懸賞要白狼的頭,因為白狼襲擊家畜。于是白狼不斷遭到射殺,或因吃了毒餌而接二連叁倒斃。1911年,最后一頭白狼在被發(fā)現(xiàn)同時遭當(dāng)射殺。夢幻之狼,在維塔克族的悲劇后經(jīng)過100多年,終于在殘虐的文明人手中滅絕了。

    墻上出現(xiàn)了成片的白狼尸體,大堆大堆的白狼皮。一位白人獵者拖著一頭巨大的白狼走來,又扔在雪地上。我明白,那就是1911年死在槍口下的最后一頭白狼。

    老阿洼手掌又在冰墻上一抹,另一頭奇怪的狼出現(xiàn)了。淡黃色的毛帶有黑色成條的花紋,像老虎一樣。它在山坡上警覺地爬行,突然直立起來,像人一樣。我看見它肚皮上竟然有個皮袋子,里面伸出了兩個小狼的腦袋。當(dāng)一只小袋鼠在山坡上出現(xiàn)時,小狼縮進(jìn)了袋子,老狼四爪在地上擦了擦,猛撲過去一口叼住了小袋鼠,卡嚓噻一聲,小袋鼠堅硬的骨頭在狼嘴里碎了,血從狼嘴角上滴了下來。老阿洼說:“這就是當(dāng)年澳洲草原上很有名的袋狼。它的行動并不敏捷,但追捕獵物很執(zhí)拗,只要盯上了就不會死心的,一直追下去,直到獵物精疲力竭??上а?,人類太愚蠢了。1888年,澳大利亞政府因為流行瘟熱怪罪這種狼,下了獵捕令,搭斯瑪尼亞袋狼數(shù)量激減。到了1933年,最后一只袋狼死于動物園,一個物種就此滅絕了?!?/span>

    我不知道阿洼給我講解這些是啥意思,也不想問。他看著我,好一會兒都沒說話,眼一閉,一串濁淚滾落下來,他咬咬枯裂的嘴唇,說:“還有好些很優(yōu)秀的狼種,都滅絕在人類的手里。人類,總以為自已是這個世界之王,可以任意屠殺而不受懲罰。可是自然之王的懲罰卻悄悄降臨了?!彼粨],我看見廣闊的沙漠,干裂的焦土,還有只飄著幾根毛草的戈壁灘。他說:“孩子,在一百多年前,這些地方都是草木豐盛的肥沃之地呀!就是因為人類滅絕了狼后,破壞了大自然的平衡。大群的食草動物由于沒有了威脅,瘋狂地繁殖起來,食光了草木。最后,這里除了枯骨,就?;哪?。”

    我說:“狼也很壞,它們不偷殺人類喂養(yǎng)的牲畜,人類也不會捕殺它們?!?/span>

    老阿洼眼睛紅了,把嘴里的什么東西狠狠吐在地上,說:“那是人類的愚蠢!還有就是心胸的狹隘。他們只滿足于眼前的利益,從來看不見未來的影子。自然之神的報復(fù)來臨時,他們從來不會在自已身上找根源,只把這些嫁禍于那些他們看不順眼的生靈,怪罪到他們臆想出來的鬼怪。”

    我說:“那狼傷了你,你也不能動手還擊了?!?/span>

    他說:“廢話!狼這種動物其實(shí)是很溫血的,你不傷它,不破壞它的食物鏈,它怎么會來傷你呢?當(dāng)然,也不能讓它們瘋狂繁殖,那樣也會破壞自然的平衡。假如人類有腦袋,就會履行自然之神賦予他們的職責(zé)。少量捕殺,與自然萬物共生同長。”

    我明白他說的意思了。在冰墻上出現(xiàn)了大群的狼在雪原上狂奔的畫面,在發(fā)現(xiàn)獵物時,狼群四散開來,又從前后左右圍了過來。獵物奔跑的速度減弱了,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下了。這捕獵的畫面很像人類在戰(zhàn)爭中使用的合圍戰(zhàn)術(shù)。在大群狼分食獵物時,畫面漸漸拉近,我看見一面土坡上立著一頭雄氣勃勃的公狼,赤赭色的皮毛,涂了油似的光滑。那狼始終都一動不動,看著下面狼群圍獵,那模樣真有些威嚴(yán)高貴的王者之氣。老阿洼說,那是一頭狼王,這個圍攻戰(zhàn)術(shù)就是它指揮的。

    我看見有好幾只狼叼著血紅的肉跑了上來,把肉恭敬地放在狼王的身下。狼王抖動一下鬃毛,嘴一張,發(fā)出長串刺耳的嗥聲。雪原上灰色的霧氣在風(fēng)中滾動起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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