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村莊如人，是富于表情的。因此，我也喜歡和不同村莊的遇見，如遇見故人，也如結交新朋。

見過的村莊不少，它們分布在山邊、在水岸、在崗上、在平疇，這些村莊是有著不同的性格的，我喜歡村莊的不同，它們給了我遇見時的驚喜。不同的村莊，隨形就勢，在歲月的流逝中，在厚土的承載上，各自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各自生長成自己該有的模樣。

每次看到一個陌生的村莊，我都會想，這個村莊最初的模樣會是怎樣的呢？在想，這個村莊里人的性格會是怎樣呢？有時候，我會無端地覺得某一座村莊，就像是某一個人，或如著長衫者的儒雅，或如穿短褂者的勤謹，或如主婦般干脆爽朗，或如村姑般活潑俏皮。這些想法毫無來由，卻讓我對不同的村莊多了一些興趣。

皖南多山，皖南的村莊是撒在大山褶皺里的，有藏著的豐富與可愛。去皖南看那些古村落，時常有回家般的親切，也有探密般的驚喜。

皖南的村莊是鑲嵌在青山綠水之間的，你第一眼看見那些村莊，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這兒就該有一座村莊，這座村莊就應該是你見到的這個樣子，親切感是與生俱來的。村莊里，錯落的粉墻黛瓦，村中流過戶戶人家的水圳，繞村日夜流淌的溪流，進村的道路，路邊的水口園林，村里的祠堂和牌坊，如日光月影般自然親切。

皖南村莊所給你的驚喜，是墻影斑駁的厚重和苔衣蒼翠的古樸。你不知道哪一座看似尋常的村莊，會告訴你一段讓你驚訝不已的歷史。你也不知道哪一座宅門的后面，曾經住著一位溫暖過你的目光和心靈的人物。你會想，他們真的曾經生活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小村莊里嗎；你會尋找，他們在村街的石板上留下的足跡；你會猜測，哪一塊墻影間的藍天白云曾經溫暖過他們抬頭仰望的目光；你會渴望，在同一片天空的云影間，與他們目光溫暖的相遇和瞬間的重疊。

江南多水，村莊卜水而建，人家枕河而居。那些村莊在水邊蜿蜒，在水岸風情萬種，演繹著柔似水的日子，拂過弱如柳的辰光。

去水岸邊的村莊，宜于坐船，坐細長而窄小的船。我更喜歡沒有船蓬的小劃子，一支長篙，一葉輕舟，碧水之上，如一片柳葉。村莊在霧嵐縹緲的遠岸，遠遠望去，村樹房舍成青黛之色，模糊成一片光影亂離，洇染成一抹青痕渺茫，水墨樣清新。村東橋邊高大的烏桕，兀自招搖成村莊的地標，遠望如旗。舟如離弦之箭，只三篙兩篙，輕輕地，就劃過烏桕樹旁跨河的石橋，輕舟過橋涵，如入盤門，你和你的輕舟是被那條長河里的水一把攬入懷里的，岸邊的村莊，如伸展開來的雙臂，屋檐下的風鈴，清泠泠地嘩響，那樣熱情。問水村莊，如遇靜立水邊雙眸凝愁的女子，遭遇似水的柔情。

沃野平疇，寂寥而又蒼茫，一個人行走，難免寂寞孤單。爺爺常說，日子長似路，路是終其一生也無法走完的。坐落在崗上、平疇的村莊，如人生的一處驛站，也如一直在某個地方等著你的舊時相識，沒來由地和你熟絡，沒來由地讓你無法疏遠它們。

村莊的表情是豐富的，該用一路行走去細細體味那些卓然而立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