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

洛爾丹緊靠雪堆，手握著折斷了尖頭的腰刀。

地上濺著噴射狀的血，腥味濃重使他皺緊的眉頭，他覺得自己快憋不過氣來了。他很奇怪，人血怎么和狼血一個顏色。剛噴射出來時火焰一樣的燦爛，慢慢在雪地上下燃燒，不久就成了潑在地上的牛肝一般的深赭，在干涸凝固時就變成了木頭烤焦了一樣的紫黑。他感到握刀的手沉重?zé)o力，一絲寒冷從腳底迅急地穿透腿骨，向早已麻木的全身擴展。他凄涼地笑了一聲，昂起頭，感到有一團水珠樣的血紅粘在眼珠上，四周的雪山、雪野、雪樹、雪霧正在沉入這片火焰狀的血海里，只剩下一串冒著熱氣的泡沫。兩條狼半臥在不遠(yuǎn)處的雪窩里，不時地站起來警覺地朝他望望。從他砍死了那幾條狼后，其余的狼也知道了懼怕，不敢冒險撲咬上來了。狼蹲在那兒耐心地等待，它們相信這個神勇的兩腿動物去撐不了多久了。

他也感覺到自己沒有舉刀的力氣了。

剛才還覺得勇猛如神，此時就成了一灘融化的冰水。

他把刀戳進撲上來的狼的肚子時，就感覺到手臂上的力氣也噗哧一聲捅破了。他的手臂讓那條垂死的狼扭了一下，刀尖就折斷了。他竟然連抬抬手也沒勁了。

兩條狼焦躁地在他眼前來回晃動，像是兩棵讓風(fēng)刮來刮去的枯草。

他衰弱的身子晃動了一下，順著雪坡朝地下滑去。他感到自已軟綿得像是空蕩蕩的皮袋子，連抬起眼皮的力氣也沒有了。

狼停止了晃動，蹲在地上饞饞地望著這個正在倒下去的人。洛爾丹依然把頭高昂著，臉上蕩著輕蔑的笑，他心想不能讓這些該死的畜牲看出自已的衰弱。狼也在猜疑和警覺，它們知道，躺在雪地上的那幾條死去的狼，正是在這個人的這種笑紋中，讓迅猛揮出的刀砍斷了脖子的。

它們突然安靜下來了，蹲在那里靜靜地等待著。

風(fēng)聲小些了，雪霧的顏色似乎也淡薄了，輕柔的霧緊帖雪地飄過。遠(yuǎn)處的雪坡上看不見狼王與它的那群餓瘋了的伙伴，剩下的那兩條狼眼饞地看著他，舍不得丟棄這個快到手的肉。

他半躺在雪坡上，身子也凍得僵硬了。脖子上傷口又浸出一團血塊。兩條狼試探著朝他靠近，熱烘烘的帶著腥味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

狼終于明白了什么，咽喉深處滾出了一串憤怒。

一條狼彈跳起來，朝他的脖子撲咬來。他本能地抬起手臂，狼尖利的牙咬在他手臂上。一陣刺心的痛，他渾身的肌肉受凍似的抖動起來。另一條狼抓開了他的皮袍，刀刃般的牙齒切割開了他的肚皮。他感覺到腹部有滾燙的東西朝下墜。“死瘟！”他咒罵了一聲，牙心開始脹痛起來，舌頭灌滿了水似的腫大了。

此時，他開始渾混的眼睛內(nèi)看見濃霧里沖出了兩個人來，大聲吆喝著，抬起的槍管內(nèi)閃出一串火光。在雷一般的炸響里，狼毛與血肉到處撒落。他整個身子沉重得像一座，正從高空迅猛地朝下墜落……

雪地平靜下來，像是描在畫皮上的白玉鑿成的靜物。雪霧襯在靜物背后，灰色紗幔似的在風(fēng)中嘩啦啦飄動。

寂靜，使雪片落在地上也能發(fā)出金屬撞擊的聲響……

寂靜，使雪上的大大小小的人和獸的足跡顯得格外生動……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