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五月的天空，真的是空呢，空得連一絲云都沒有。我印象中，八月的天空值得一看。八月的天空如同自由的牧場，流云千變?nèi)f化，美麗奇幻。而五月的天空，也是值得一看的。很多時候，五月的天空萬里無云，簡直就是一大塊兒碧藍的美玉。

  五月的天空澄澈，潔凈。云兒躲得遠遠的，似乎不忍打攪藍天的安寧。如果你長久凝望天空，會感覺自己像沉入碧海中一樣，心中只剩下一灣寧靜。無垠的碧空，蕩滌著久積的塵埃，人的胸懷也像五月的天空一樣，寬廣暢達，無所掛礙。

  五月的天空，過濾掉多年塵世輾轉(zhuǎn)的悲歡，回歸最簡單的初心。

  記起幼時，每到五月，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絲淺淺的喜悅。晨曦照進農(nóng)家小院，母親抬頭望望天空，說：“今天的天兒真好，瞧，天藍得沒有一絲兒云！”我順著母親的視線望去，看到藍天像是被水洗過一樣，瑩瑩透透，清清亮亮。母親招呼我說：“走，咱去點花生！”這個時節(jié)適合種植花生，我們叫“點”花生。這種說法特別形象，人把花生種子一粒粒用手指點到田里，所以叫點花生。

  五月的天空下，暖風蕩漾，田野如畫。正是草木莊稼生長的旺盛時期，田野里綠意濃濃，各色野花點綴其間，蜂蝶四處飛舞，鳥兒掠過綠油油的麥田。母親用鋤頭在花生地里刨坑，我跟在她的身后點花生?；ㄉN子是提前用藥水泡好的，我捏起一粒，輕輕地放到泥土里。這樣連續(xù)幾次后，我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熟練。用手指捏起花生，彎腰，再準確地把花生點到坑里，最后順勢用鞋子把邊上的泥土填到坑里，花生便種好了。最后平整土地，是母親的事。我的動作嫻熟，慢慢找到了一種勞動的節(jié)奏感，好像有韻律一樣——這是母親教給我的本領(lǐng)，也是農(nóng)家孩子天然悟性使然。

  五月的天空下，一切安靜如畫?！艾F(xiàn)在點花生，到了中秋節(jié)就可以吃了?！蔽遗c母親坐在田埂上休息時，她這樣對我說。那時我便覺得，五月種下去的是憧憬。憧憬秋天收獲的季節(jié)，是農(nóng)家的一種精神圖騰。五月的天空碧藍如洗，我和母親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

  我嘴巴里嚼著一根甜津津的青草，抬頭仰望著天空，問母親：“媽，天為什么這么藍呢？”以母親的科學知識，她是無法回答我的問題的。于是她從另一個角度回答：“因為現(xiàn)在是五月嘛，別的時候的天空可不是這么藍。冬天的天灰啦吧唧的，秋天滿天都是云彩，現(xiàn)在才是最好的時候呢！”我大聲背起了課本里的句子：“藍藍的天空，萬里無云……”母親聽了，有些神往地說：“萬里無云，不知道萬里外的天空跟咱們這里的是不是一樣……”母子兩個人在五月的田野里，進行著一場自由而詩意的對話。這樣的對話，可能對一個孩子的一生都會產(chǎn)生影響。我想象著，有一天一定要去萬里之外的世界看一看，看看那里五月的天空。

  多年里，我走過了很多地方，看過了很多地方的天空?？墒?，我仍然覺得故鄉(xiāng)五月的天空是最美的?！霸率枪枢l(xiāng)明”，真的是有類似的感慨呢！故鄉(xiāng)是我們的根，故鄉(xiāng)的天空能夠收留我們流浪的心，能夠包容我們漂泊的魂。

  故鄉(xiāng)的五月，天空依舊湛藍，暖風依舊溫煦……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