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國華

   鄉(xiāng)下老家安鎮(zhèn)那年，母親在引水河畔的坡地上，無意間種了兩支竹子，沒過幾年，便長成了一片蔥郁的竹林。

   一場春雨過后，竹林間一道道皸裂的泥土縫里，一只只被春雷喚醒的春筍，悄悄地拱開泥土，探出嫩黃的腦袋，從泥土里鉆了出來。在春雨的滋潤下，像趕集似的破土而出，節(jié)節(jié)拔高，秀出傲人的身材……

   這正是母親常嘮叨的“雨后春筍”。經(jīng)過一冬的蟄伏，一只只新冒出的春筍，穿著嫩黃的筍衣，挺著清秀的身姿，迎風(fēng)飄出誘人的清香，生機盎然地挑逗著我們的味蕾。

   “宿雨林筍嫩，晨露園葵鮮”，在春筍拔節(jié)的日子，母親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河畔的竹林，數(shù)一數(shù)泥土里又新冒出了幾個筍芽，看一看雨后春筍又長高了幾寸……

   密密匝匝的竹林里，這兒一簇，那兒一堆，層出不窮的春筍高矮不一，亭亭地立在竹子周圍。待到春筍長到比筷子略長時，母親就要及時掰下春筍，“啪唧啪唧”，那一聲聲掰春筍的脆響，讓母親樂此不疲。春筍遇雨破土，見風(fēng)就長。如果不能及時掰下，竹筍很快就長老了，只能留著長成竹子。

   “筍菜沿江二月新，家家廚爨剝新筠?！痹绱憾拢瞧穱L春筍的大好時節(jié)。此時，剛從竹林里掰下的春筍，帶著新鮮的雨露，夾著泥土的芳香，筍衣緊裹，飽滿緊實，惹人可愛。層層剝?nèi)スS衣，將春筍切成片，放進滋滋冒煙的油鍋里爆炒，一股清香的味道頓時便彌漫開來。春韭炒筍，可謂是早春最鮮嫩的時蔬。剛掰下的鮮嫩春筍，與新割的春韭一起清炒，嫩黃的春筍，翠綠的春韭，色彩斑斕，賞心悅目，春筍的脆鮮與春韭的香軟纏綿在一起，讓人欲罷不能。

   即掰，即剝，即烹，一道春筍佳肴便春風(fēng)裊裊地端上了餐桌。吃一口，一股清香、微甜的感覺直入肺腑，令人神清氣爽，滿嘴都是春天的味道。那鮮嫩、那滑脆、那清香、那色澤……細(xì)細(xì)品來，似乎還有一種鄉(xiāng)野竹林的清爽之氣撲面而來，眼前隱約浮現(xiàn)竹影搖翠、春筍拔節(jié)的情景，讓人頓生置身鄉(xiāng)野之感。

   春筍以其特有的清香和鮮味，自古就有“菜中珍品”的美譽?！对娊?jīng)·大雅·韓奕》云：“其籟伊何，惟筍及蒲?！蹦菚r就把竹筍當(dāng)作上佳菜肴，說明我國食用竹筍至少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清代李漁稱竹筍為“素食第一品”，甚至認(rèn)為“肥羊嫩豕，何足比肩。”鄭板橋更是直言：“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fēng)三月初?！睂Ⅴr筍與“長江三鮮”的鰣魚并列為江南時鮮，足見鮮筍味道之美。

   春筍貴在鮮嫩可口，貴在清爽酥脆，是家鄉(xiāng)餐桌上的一道常見菜。它的烹飪方法很多，炒燜煮燉皆成佳肴，葷素湯菜風(fēng)味各異。最講究的要數(shù)“一筍三吃”，春筍的不同部位，可作不同的食材，分檔食用，頗有趣味。筍尖作涼菜，筍拌木耳，筍拌馬蘭，味道鮮嫩。筍中段切成片或段，或熱炒，或油燜，唇齒留香，滿口生津。筍根部煲湯，無論雞鴨筍湯還是腌篤鮮，只需添加少許鮮筍，便可增加菜肴的清甜和醇香，別有一番滋味，吃到嘴里鮮鮮的，脆脆的，香香的，十分暖胃。

   春筍長得快，一時半時吃不完，母親干脆把春筍切成片，焯水后放在竹匾中晾曬，做成筍干。春天的陽光不像六月天那樣毒辣，就讓這些春筍在和煦的春陽中慢慢地晾干，慢慢地和春天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