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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熟櫻桃

甘孜日報    2022年04月14日

◎劉峰

“櫻桃哎,又鮮又甜的紅櫻桃哎”

暮春時節(jié),煙青色的小巷深處,常會傳來鄉(xiāng)下姑娘清脆悅耳的叫賣聲,探出窗子,只見一個身著藍(lán)底白花衣衫的年輕女子,顫悠悠地挑著一擔(dān)柳筐,走在如電影幻燈機(jī)投射出的逆光里,在她的筐里,堆積著小山似的櫻桃,于碧葉的映襯下,紅彤彤、圓嘟嘟、亮晶晶,令人垂涎欲滴,于是趕緊奔下樓買上幾斤。

上樓,將櫻桃堆在青花瓷盤,置于黃漆案頭,于靜謐的時空中,仿佛一幅白石老人筆下以櫻桃為題材的傳世水墨,怎么看也看不夠。終于忍不住,拈起一枚,輕輕置于唇前,未啟齒兒,微吮即破,“外看千粒珠,中藏半泓水”,那一縷縷甜津津、酸絲絲、涼爽爽的汁液在唇齒間彌漫開來,惹得舌尖上的味蕾妖嬈綻放,瞬間陷入美味的沼澤里,順著咽喉,直潤心田,真不負(fù)“百果第一枝”的美名;接下來,忍不住又拈起一顆……

往年,村西有一小片櫻桃林,為了防止人偷,生產(chǎn)隊用荊棘將它們圍了起來。到了谷雨時節(jié),只見碧油油的樹葉間,綴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小果兒,尤其是雨后,樹樹櫻桃?guī)в昙t,像紅寶石、似血瑪瑙、若赤水晶,珠圓玉潤,顆顆閃光,芬香隨風(fēng)飄溢,讓田間勞作的人忍不住頻頻而望?!八脑陆宵S鳥肥,櫻桃滿市粲朝暉。赤瑛盤里雖殊遇,何似筠籠相發(fā)揮。”可那些年頭,鳥兒可以啄食,但決不能允許人們偷取。

那一年,有著“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美譽(yù)的下放知青陶小英,與一群年輕人在水田插秧,由于勞累過度,加之淋了雨,一下子病倒了,請來赤腳醫(yī)生看過,可還是高燒不止,什么也吃不下。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吃一捧櫻桃??沙抢锾h(yuǎn),等買回來,櫻桃恐怕早就成了爛泥了??申犂锏臋烟沂遣辉试S隨便摘的,當(dāng)場被捉住將按盜竊罪處分。平時,追求小英的小伙子不少,可關(guān)鍵時刻紛紛望而止步。

一個夜色如墨的夜半,小英的窗子被人敲響,姑娘迷迷糊糊起身,慢慢打開窗,只見一包東西丟在她桌上。點亮燈,低頭一瞧,原來是一袋鮮紅誘人的櫻桃。三天三夜沒咽一口食物的英子,感覺忽然餓極了,趕緊關(guān)上窗戶,吹滅燈,在黑暗里一粒一粒品咂起來,大眼睛在黑暗里閃著淚光。

天亮后,小英的病好了不少,她決定要找到那一位好心人。通過細(xì)心觀察,一個村里的小伙子進(jìn)入了她的視野。在他的臉上,手臂、腿上,盡是一道道血口子。趁沒人注意,她大膽地問他:昨夜的櫻桃是不是你送的?小伙子在她溫柔的目視下,最終默認(rèn)。原來,他看到心上人病怏怏的,心里焦急不已,到了半夜,他冒著被荊棘叢劃傷、被蛇咬的危險,獨自摸進(jìn)櫻桃林,偷偷地摘了一袋,小心翼翼送到姑娘窗前。

幾年后,小英婉拒了眾多年輕者的追求,沒有選擇返城,而是留在了鄉(xiāng)下,與小伙子結(jié)為伉儷,收獲了甜蜜的愛情。小英后來成了我的幺姨。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關(guān)于櫻桃的美麗故事,如蒲公英一樣在鄉(xiāng)村流傳。像那首經(jīng)典老歌所唱的那樣,“櫻桃好吃樹難栽,不下苦功花不開……”,愛情何嘗不是如此。如今,時代變了,村里家家戶戶都種上了櫻桃,沒有了籬笆,沒有了荊棘,專供游人觀賞、采摘、品嘗。幺姨一家人的日子也越過越紅火,子女讓她去城里住,可住不了幾天,她又回到了鄉(xiāng)下,與幺叔雙雙勞作在櫻桃園。

眼下,進(jìn)入了谷雨時節(jié),鄉(xiāng)間的櫻桃又紅了。它們綴掛在枝頭,也怦動在每一個人的心間,仿佛一顆顆小紅心,又恰似一個個小燈籠,更像是一枚枚小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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