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民貿(mào)公司出現(xiàn)了一種袋裝的五香瓜子,包裝袋上“找回童年的記憶”幾個字赫然醒目。買了一嘗,果真是童年的味道,我那逝去已久的童年,立刻被這靈動的小瓜子弄得鮮活無比。
童年生活的小山村,幾乎一切都是自給自足,包括小孩的零食。孩子們的零食,清一色來自原野。因此,即便從童年開始就將背負起打豬草的重擔,但孩子們對此卻始終樂此不疲,因為有豬草的季節(jié),原野中便定會也有各種各樣的零食。從四、五月份開始,馬桑珀爾、烏珀爾、地瓜、毛桃,一直持續(xù)到九、十月份,葵瓜子、核桃成熟。廣闊的原野猶如聚寶盆,為山里的孩子提供著無窮無盡的樂趣。
葵瓜子都種在地邊,盡管太多的日子里對它充滿期待,但就在收割的那幾天里,我們的愿望是地里的向日葵能少一點,再少一點……葵瓜子成熟的季節(jié)不僅正逢假期,而且恰逢農(nóng)忙,大人們得去應(yīng)對更重的農(nóng)活,因此收割葵瓜子也便成了孩子們的事兒。幼小的身板兒背著大大的背簍,左手抓住葵餅,拿鐮刀的右手再用力將其割下。要不了多久,背上的背簍就會不堪重負,在負重的情況下還得盡力挺直腰板兒去割下一株向日葵那高昂的頭顱。裝滿一背簍,倒在核桃樹下,然后開始割第二背。累了,在樹上摘兩個尚未離殼的核桃飽飽口福然后繼續(xù),一背簍又一背簍……
相比割下向日葵的頭而言,坐在核桃樹下敲打其頭顱則會輕松許多。左手拿著圓圓的葵餅,右手拿著精心挑選的木棍,伴隨著有節(jié)奏的敲打聲,成群結(jié)隊的葵瓜子便應(yīng)聲落入事先鋪在地上的塑料布中。
家中的地分布在村子的四面八方,而每一處的地邊,母親都會種上向日葵。村里的人,家家戶戶也都是這樣。因此,每到開花的季節(jié),站在村子的高處,金黃色的向日葵像一條條美麗的花邊,把整個村莊裝點得異彩紛呈。
家鄉(xiāng)的房屋,家家都有土樓,主要用于晾曬糧食,花上幾天的時間,姐弟幾個每人每天從地里背回一背新鮮潤濕的葵瓜子,母親在土樓上將其晾干,并用風(fēng)斗將其收拾干凈然后裝袋,這堆積成小山似的葵瓜子,少說也有五六袋。不過秋收過后,這當中的大部分,會在母親的安排下進入集市兌換成家中的零用錢。留下兩袋要等過年過節(jié)或有重要客人的時候吃,平時,它們就橫掛在家中的橫梁上。大人們說,瓜子掛在梁上是為了防老鼠,而我們知道,此舉也是為了防小孩兒。
兒時的嘴啊,其饑渴狀態(tài)如狼似虎。那橫梁上的瓜子,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勾起我們的欲望。一次,我實在抑制不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口水,趁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打開了橫掛在梁上的口袋。猝不及防的是,擺脫了袋口的繩索,瓜子猶如瀑布飛流直下,剎那間半口袋瓜子傾倒在地板上,另外半袋在橫梁上搖搖欲墜。只想抓一褲兜瓜子解解饞,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捉弄得不知所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到大人們回家,卻沒有遭到想象中的一頓責(zé)罵,想必,將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零食掛在橫梁上,就大人們而言也是一種無奈之舉。不過從此之后,我再也不敢打這梁上瓜子的主意。
上了小學(xué)高年級,我插班到了距家十幾里外的公社小學(xué),新的班級里,不時有同學(xué)從口袋中掏出一種白色的瓜子,他們說那是五香瓜子,從學(xué)校旁邊的公司里面買的,一兩一毛錢。同學(xué)從口袋中摸出一小把,分別向伸在面前的幾只手里各放上幾顆。小心翼翼地拿上一顆放在嘴里,光那皮,其香味兒就足可以勾魂攝魄。那幾顆貴如珍寶的五香瓜子,也第一次激起了我對一毛錢的期待。之后的小學(xué)時光,五香瓜子成了同學(xué)們最為鐘愛的零食,買瓜子的錢,有大人們給的,有從家里偷的,也有自己掙的。當然,我也把母親給的、用廢鐵換的、撿菌子掙的所有的零用錢都用來買了瓜子。
時隔多年,在金黃色的向日葵裝點下的美麗村莊依然歷歷在目,那美味的瓜子帶給我的快樂也依舊歷久彌新。只是遺憾,當不再為吃不起瓜子犯愁的時候,卻早已離開了生我養(yǎng)我的小村莊。也很慶幸,那美味得無與倫比的五香瓜子在漸漸淡出后又重新回到了我們的生活。一日,一兒時的伙伴兒興奮地打來電話向我訴說她在民貿(mào)公司的特大發(fā)現(xiàn),我明白,這并不起眼的小瓜子帶給我們的是一代人永不磨沒的童年記憶。(梁學(xu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