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06月10日
◎王小忠
從立夏開始天就一直陰著,小滿過后卻下起了大雪。恰逢周日,何況連日來的天氣不盡人意,因而沒有出門的打算,可嘉措的電話驚擾了我的夢。連日來,我經(jīng)常做些奇怪的夢,要么在草原上縱馬馳騁,要么在黃河岸邊淺酌低吟??傊?,我的夢一直緊緊連著草原和黃河。
翻身掛掉電話,嘉措并沒有因為我掛掉電話而放棄打擾我的夢,不但如此,反而一陣接一陣。要繼續(xù)睡下去的意思全然沒有了。洗臉,刷牙,吃早飯,之后又磨蹭了好長一陣。這段時間里,嘉措的電話一如既往。我知道,平常他是很少給我打電話的,偶爾一個短信,話語也是顛三倒四。
和嘉措自然是最好的朋友,認(rèn)識也有好多年了。嘉措的牧場在距離瑪曲縣城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木西河。想起來大概二十幾年了,當(dāng)年在村里年輕人的誘惑下,我去過木西河,那真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王國,大巴車在草原上整整跑一天才能到。
那時候瑪曲縣的各個鄉(xiāng)鎮(zhèn)及牧場幾乎是大家發(fā)財致富的源頭。和我一起上高中的好幾個人因此而丟棄了書本,想方設(shè)法拜托熟人去瑪曲草原的牧場上砌墻,蓋房屋。墻是用草皮砌的,要用鋒利的大鐵鏟,先找一片植被非常厚實的草地,然后用鐵鏟切一個長方形口子,最后用鐵锨連根挖起來,削平底部,一塊一塊碼在草地上。等晾曬幾日,再用它們砌墻,最后在砌好的墻上搭些椽子和木板,漂亮而簡易的房屋就修好了。
草地都是自己承包的,所修房屋必須在自己所有的草地上。一個小房屋需要好多草皮,有些草皮看起來很厚實,但在挖鏟的過程當(dāng)中也會粉碎。那些被切平晾曬的草皮就是草原上的磚頭,但這磚頭的代價的確很大,兩人一組,從早晨開始到晚上歇工,實際上是挖不了多少的。
二十幾年前我目睹過鄉(xiāng)親們在草原上用草皮修建房屋,從青草發(fā)芽到草色衰敗,然后拿著大把票子回家過年。說實話,我動過心,也有過和他們一起挖鏟草皮的沖動。
不知道嘉措如此心急火燎打電話到底為何事?
嘉措住在木西合,草場大,牛羊多,日子過得特不錯。我們的交往很單純,在草原上挖鏟草皮搭建房屋的那段日子,我和他一樣都是個大孩子。那時候的嘉措還好好不會說漢語,所以在廣闊的草原上我們是相互教話的朋友。那以后,大約十幾年失去了聯(lián)絡(luò),一直到我在瑪曲中學(xué)支教時才找到了他。似乎變得很陌生,相互之間說不上太多的話。畢竟孩子時代的交往和成人之后的相遇,中間隔了許多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歷與打磨。我在木西合找到嘉措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嘉措上過幾年學(xué),后來由于多種原因,就一直看守牧場。我在他的牧場住了幾日,他也說了許多新的想法。說實話,我對于牧場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因而也不便信口開河。嘉措當(dāng)時就笑話過我,說我還是讀書人,還當(dāng)干部呢,一點辦法都沒有。后來我們在電話里才慢慢地徹底熟悉了起來,也是通過電話,才找到了少年時代那種久違的感覺。
嘉措的電話又來了。
電話里的他嘿嘿笑了幾聲,說:“這么遲了都不愿意接電話?還在忙?小心你那尕身子?!?/span>
我索性接過話頭,說:“知道忙你還接連不斷打。身子你就不用操心了,好著呢?!?/span>
我們隨便聊了一會兒,他才說打電話的具體原因。原來嘉措在木西合新開了一家叫香巴拉的旅游點,著急忙慌要我過來。
“你知道香巴拉在哪兒嗎?就在我這里?!彪娫捓锏募未胍贿呎f,一邊激動得喘著粗氣。
“能行嗎?旅游點到處都是,你不放牛羊了?”我說。
嘉措說:“牧場不能丟,但生意還是要做?,F(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不折騰就會落后的呀。”
嘉措的話說得漫不經(jīng)心,然而我聽著卻不再是驚訝,而是某種擔(dān)憂,某種無法說出的高興,還有擔(dān)憂與高興背后同樣是無法說清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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