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11月15日
◎楚江舒
G318線告別蘇州,就進入了太湖之濱的湖州,這也是一個以湖命名的秀美之地。湖州的一切與水密不可分:北靠太湖,臨水而居,水域占全市面積十分之一,水是湖州的命脈。湖州因由此得名。2013年,湖州入圍全球網(wǎng)民推薦的中國最佳生態(tài)城市。
有幸到湖州住了一夜,印象深刻。其實到湖州去,是沖著安吉去的,因為湖州安吉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發(fā)源地。同時,湖州的生態(tài)礦業(yè)做得很好,為此在南京大學(xué)學(xué)習(xí)時,就有到安吉實地考察的內(nèi)容。
考察安吉之后,在湖州晚餐并住宿了一夜。黃昏時分,從安吉馳抵湖州,進入市區(qū)途中,看見一人一騎雕塑,跨馬提槍,十分英武,雖然一晃而過,還是看清是楚霸王項羽,想必項羽當(dāng)年也曾駐守湖州。后邊查閱史料,果不其然。同時,據(jù)史料記載湖州這個地方,是秦始皇與項羽初次見面之地,與春申君黃歇也有關(guān)。
湖州交通便利,經(jīng)濟發(fā)展較快,生態(tài)保持較好,城鄉(xiāng)發(fā)展協(xié)調(diào),被譽為“杭嘉湖”金三角之一,而其厚重的歷史淵源,不到此地終究不知。這是被上海、杭州的光環(huán)所籠罩,還是其他原因不得而知。
湖州有許多歷史名人,其中有一位十分特別,夾雜在顏真卿、蘇東坡眾多文人里,顯得極為另類,可他的功績卻遠(yuǎn)在其他人之上,以一己之力,為湖州增添了許多霸王和英雄之氣,他就是項羽!提起項羽的生平,哪怕是一個小孩也知曉一點。可若問項羽起兵地在哪,許多人卻一臉茫然。
《史記》記載,項羽與叔叔項梁“避仇于吳中”,吳中在哪?顏真卿在《項王廟碑陰述》里明確指出“西楚霸王當(dāng)秦之末,與叔梁避仇于吳中,蓋今之湖州也”。
“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边@是宋李清照贊嘆項羽而作,秦漢之際的這位悲情英雄跌宕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引得后世不少詩人為之詠嘆。想必在車上一瞥而過的所在就是項羽北上抗秦的出征地——湖州北門奉勝門。傳說,湖州西北的弁山是項羽在此主要活動地之一。為此,項羽死后被尊為蒼弁山神。
湖州眾多典故里,有許多與項羽密不可分?!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記載:“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司馬遷的敘述涉及兩個江東的著名典故:江東子弟兵和無顏見江東父老。
烏程是秦朝時湖州別名,項羽起兵之前,活動范圍多在烏程,所舉之兵也是在烏程的賓客及附近各縣所收。因此,有人把項羽所率子弟兵稱之為“烏程兵”。吳興喬溇村南的北塘河上就有一座三孔石梁橋,名項王塘橋,橋上有楹聯(lián):“橋號項王,率卒經(jīng)過有項羽”“當(dāng)將獨握虎符,從戰(zhàn)八千輩”,說的是項羽曾帶領(lǐng)八千烏程子弟兵由此殺向會稽郡府所在地蘇州。江東子弟兵,是項家軍的主力精銳,不管是巨鹿之戰(zhàn)破釜沉舟擊潰秦軍,還是彭城之戰(zhàn)以少勝多速決漢軍,他們都是令人窒息的存在,被譽為中國古代最強悍的軍團之一。最難創(chuàng)業(yè)初,項羽對這八千兵力傾注了極大心血,乃至于兵敗之時仍念念不忘。
當(dāng)日入住湖州后,利用晚間閑暇到衣裳街等處轉(zhuǎn)了轉(zhuǎn)。湖州江南水鄉(xiāng)的風(fēng)景,還有厚重的歷史文化,讓我感到震驚,文房四寶中“筆墨紙硯”首當(dāng)?shù)暮P就誕生在湖州。下榻的酒店里有一本介紹吳興的地方志書《走讀清遠(yuǎn)吳興》,雖然一路奔波很是困乏,但仍然被湖州的厚重歷史所吸引,借著夜色,翻閱了這本書,的確讓人感受到湖州,特別是吳興的千年歷史興衰。這座有2300多年歷史的古城,據(jù)說老城遺址曾建有一座子城,便是項羽所建。嘉泰吳興志載:“按舊志,子城為項羽故城?!?/span>
公元前306年,楚滅越置江東郡,楚文化東漸。楚春申君黃歇徙封于吳,筑城置縣名菰城,位置就在地處湖州市南郊12.5公里的云巢鄉(xiāng)窯頭村,現(xiàn)在那里設(shè)有下菰城遺址的石碑。公元前222年,秦置會稽郡,菰城縣改稱烏程縣?!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說“項梁殺人,與籍避仇于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吳中有大徭役及喪,項梁常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傲耗苏俟仕览簦I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這就是江東八千子弟的來歷。
秦末,項羽在起兵反秦前,為便于操練兵馬,慧眼相中湖州,選中苕溪眾水交匯的江渚匯東北筑城屯軍,城墻高筑,四周開城壕,一手草創(chuàng)“項王城”。漢初烏程縣治由菰城遷入項王故城,之后湖州的州、路、府衙門一直都在這個位置,是湖州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
據(jù)《湖州府志》和《烏程縣志》記載:湖州古城分為二重,里面的叫“子城”,外面的叫“羅城”。據(jù)《成化湖州府志》:子城“周一里三百六十七步,東西二百三十七步,南北一百三十六步”(古代一步合今1.6米)。子城到了唐代,則更為雄偉壯麗,城門上建有雄偉的城樓,如明月樓、銷暑樓、清風(fēng)樓、會景樓、閶門樓等,有記載的就有11座。吳越國納土歸宋,子城奉勅拆毀,僅留存中門及譙樓,自宋代至清朝,譙樓曾多次修繕,成為湖城一景。民國初,其后半部分改建為公園。因愛山廣場步行街建設(shè),2008年對子城遺址進行了考古發(fā)掘,2010年在原址建展覽館保護展示。遺址為子城東段城墻,晚唐、五代吳越國、南宋三大時期的墻體相互疊壓。遺址還出土了大量三國孫吳、兩晉、南宋、唐宋時期的遺物。尤其三國時期瓦當(dāng)?shù)某鐾?,為孫吳設(shè)吳興郡于此提供了物證……真有“厚重璀璨不負(fù)湖州”之美。
在江東故地,特別是吳興一帶關(guān)于項羽的志書記載和民間傳說歷代不絕,足見項羽與吳興的淵源。由此也可驗證黃歇對菰城的經(jīng)營是有效的,秦代的烏程成了楚國舊貴族逃亡之地,項羽與叔叔項梁就避仇于此。秦滅楚時項羽不滿十歲,避仇吳中正值青春年少。
項羽在湖州還誕生了著名典故——掩浦申志。秦始皇東巡,項羽偷看秦皇輿并放言“彼可取而代之”。《嘉泰吳興志》記載:“掩浦在烏程縣東北一十六里,一名項浦,顧長生《三吳土地志》云:‘昔項羽觀秦皇輿大言梁掩其口處因名?!边@講的是項羽看見秦始皇出游,聲勢之大讓其心潮澎湃,脫口而出:我可取而代之。項梁聽了大吃一驚,趕緊把項羽的嘴巴捂住,這個地方就是離湖州幾公里遠(yuǎn)的“掩浦”。
湖州本是平湖煙雨江南地,老天卻讓項羽在此起兵,足見此地富庶。
“踏云烏騅”是霸王項羽的坐騎,相傳弁山腳下的龍溪出了一個水怪,整天興風(fēng)作浪,最后被項羽出手降服了,水怪變成了烏騅馬,心甘情愿供霸王驅(qū)使了一生。弁山有項羽大量遺跡傳說,如項王走馬埒、飲馬池、系馬木、磨劍石等等,說明弁山曾是項羽年輕時厲兵秣馬之所。
綜合歷代史籍方志,吳興是項羽避仇期間活動的核心區(qū)域,在此筑子城,收賓客,練子弟,厲兵秣馬,積蓄力量,以待“取而代之”的機會,在烏程的賓客及弟子是他的基礎(chǔ)部隊。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五月,陳勝手下大將召平假陳王命拜項羽之叔項梁為楚王上柱國,要他急速西進攻秦。六月,項梁、項羽叔侄率師北出。有人說北為兇門,不吉。項羽說,暴秦在北,毅然決然破兇門而出,率子弟兵沿太湖北上,開始叱咤風(fēng)云的反秦爭霸生涯,那一年項羽24歲。
項羽對湖州的影響十分深遠(yuǎn)。當(dāng)年,項羽擇江渚匯筑城就奠定了這座城市的格調(diào),水巷、小橋、流水、人家,組合成了湖州城市獨特的水鄉(xiāng)空間脈絡(luò)。湖州的城墻也依水而走,形成了一個別具韻味的六邊形,湖城六門中奉勝門為水陸共一門,其余皆水陸分門,城門左扇屬陸,右扇屬水,為霅溪支流所出。奉勝門是湖州北控太湖之門戶,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為紀(jì)念楚霸王,后人將奉勝門叫作“霸王門”?!都翁﹨桥d志》還記載,“楚帝橋舊名奉勝橋。楚帝橋在湖州府子城北,近楚帝廟因以得名,楚帝即項王也,陳朝嘗封。楚帝橋跨出奉勝門霅溪支港?!?/span>
吳興民間歷來尊項羽為蒼弁山神,當(dāng)做神靈拜祭。六朝時期,關(guān)于項羽神的靈異傳說甚至載入了《宋書》《南齊書》《南史》等史書。湖州人陳霸先建立陳朝,特遣中書舍人韋鼎冊封項羽為帝并建廟。顧炎武在《日知錄》里說,“六朝時吳興項羽神最為顯赫。合此數(shù)事觀之,憤王之盛行于六朝,益可信矣”。
武則天垂拱四年(688),狄仁杰擔(dān)任江南道巡撫大使,在江南移風(fēng)易俗,有《檄西楚霸王文》流傳于世。中唐大歷年間,顏真卿因陸羽之請,在弁山項王廟重新為項羽立碑,并親撰《項王廟碑陰述》,明確指出“雖滅秦而宰制天下,其魂魄猶思樂其邦,至今廟食不絕,其神靈事跡俱見于競陵子陸羽所載圖經(jīng)”。
奉勝門是一座新修的城門,聽聞巍峨雄偉,沉穩(wěn)大氣,重檐懸山式屋頂華麗俊秀,屋頂覆蓋綠色琉璃瓦。如今的項王公園位于龍溪港南岸,是“霸王門”的遺址所在。新修的高大城門中央,刻著“奉勝”兩字,兩側(cè)都可以拾級而上。城門之上建造了一座傳統(tǒng)木結(jié)構(gòu)的項王樓,內(nèi)部展示項羽生平事跡資料。城門為拱券造型,門洞地鋪一半方磚一半水池,上覆玻璃,方便行人通行,體現(xiàn)“水陸共一門”的景觀特色。城門西北側(cè)的項王長廊采用傳統(tǒng)廊亭做法,一側(cè)觀水,一側(cè)賞園。西側(cè)入口處結(jié)合地形,設(shè)計3片景墻,上用陶版浮雕篆刻項羽生平典故以及項羽在湖州的一些傳說故事。鑒于時間關(guān)系和行程安排,沒有去參觀。城門北側(cè)正中是項羽橫槍勒馬的主雕塑,烏騅馬三蹄著地,一蹄揚起,似乎正在蓄勢待發(fā),項羽雙眼目視前方,左手挽韁,右手提槍,披風(fēng)鎧甲,正威風(fēng)凜凜出征。相傳項羽帶著子弟兵經(jīng)過義皋的常勝塘橋,烏程的父老希望項羽常勝平定天下。湖州人對項羽不肯過江東,始終耿耿于懷,正如當(dāng)過湖州刺史的杜牧所寫的:“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睔v史上,有許多對項羽的評價。李晚芳對其有“羽之神勇,千古無二”的評價。劉邦說:“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高起、王陵講:“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zhàn)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span>
韓信說:“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喑惡叱咤,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耳。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dāng)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郭嘉言:“昔項籍七十余戰(zhàn),未嘗敗北,一朝失勢而身死國亡者,恃勇無謀故也?!边@些評價說出了項羽的弱項:有勇無謀、婦人之仁、不能知人善任、不能正視失敗,等等。毛澤東讀《史記·高祖本紀(jì)》,指出“項王非政治家,漢王則為一位高明的政治家”的結(jié)論。毛澤東更是多次用項羽的失敗來告誡領(lǐng)導(dǎo)干部們,不能學(xué)項羽,還指出項羽戰(zhàn)敗的三個錯誤:鴻門宴不聽范增的話,放走劉邦;機械遵守鴻門協(xié)定;以及建都徐州。評說項羽的詩句也有很多,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句“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宜將剩勇追窮寇?!?/span>
項羽雕像兩側(cè)是風(fēng)雨廊橋,廊橋很長,銜接著大橋兩端,朱色廊柱撐起雙層屋檐,極其漂亮。站在廊橋之上,看河流不絕,清風(fēng)徐來,神清氣爽。
城門西側(cè)有雕塑墻,展現(xiàn)了項羽短暫又極不平凡的一生:彭城之戰(zhàn)、破釜沉舟、霸王別姬等等。項羽23歲起兵,25歲時自立西楚霸王,30歲時烏江自刎,短短30年便活出了如此璀璨奪目的一生,最終卻兵敗垓下,烏江自刎,實在讓人唏噓不已。
登上奉勝門,在城樓之上,眺望蜿蜒的護城河,碧波蕩漾,形如飄帶。西邊不遠(yuǎn)是閃著微光的雙子塔,東北方向有一座古橋,極目遠(yuǎn)眺當(dāng)年項王絕塵而去的方向,思接千古的慨嘆油然而生。
自古以來,人們就把湖州譽為“洞天福地”。奉勝門東南不到1公里,便是有大名鼎鼎飛英塔的飛英公園,可感受湖州的古樸與厚重。仁皇閣是俯瞰湖州的最高點,位于鳳凰山上。關(guān)于仁皇的來歷,民間主要流傳著兩種說法,一種說它是秦始皇南巡經(jīng)過的地方,司馬遷寫的《史記》中確實有秦皇來浙江的記載,另外一種則認(rèn)為它與楚霸王項羽有關(guān)。為此,當(dāng)年項羽選中了湖州城。東西苕溪從天目山奔騰而來,匯流后盤桓迂回。河流穿城而過,編織出一個極具靈氣的城市,街巷伴河蜿蜒逶迤,河岸人家臨河而居,形成以水為主的獨特城市。
當(dāng)晚夜色璀璨,透過酒店高樓窗戶可見奉勝門夜景:月輝如水銀般輕瀉,燈火如星斗般輝煌,流光四濺,廊橋溢彩,波光閃爍,好一派現(xiàn)代城市璀璨景象。
歷史云煙沉浮間,
湖州美譽今始見。
西楚霸王空悲嘆,
山水依舊已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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