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魯石

       在九龍藏村彝寨無處不見那一排排花椒樹冬去春來茁壯生長在那兒，枝蔓肆意地向四周伸著。

       在農(nóng)忙季節(jié)，綠綠的嫩花椒就已靜靜地長了出來.這時，只需忙中偷閑地給他們澆上一桶農(nóng)家肥，等忙完了火急火燎的農(nóng)活，不經(jīng)意間，就會發(fā)現(xiàn)花椒樹在青綠中已透出了鮮紅的味兒。走近一看，原來是那些曾經(jīng)還青嫩的花椒，不知何時就已悄悄地變成了油亮的鮮紅色。

       紅紅密密的花椒樹總在向你昭示著豐碩的意味，而此時的花椒樹仿佛更為驕傲了，因為它總是比同時在田邊地角中的農(nóng)作物更早地成熟，作為回報給這個炎熱的夏季絢爛的成果?；ń芬殉墒炝耍谑翘嵘蟼€小籃子就開始摘花椒的農(nóng)活。

       摘花椒可是個需要耐心和恒心的精細活兒，因為花椒樹透身都長著刺兒，稍不留神就會被扎上一針，麻麻地痛。一季花椒摘下來，最辛苦的要數(shù)大拇指和食指，全是黑黑的針眼和掛傷的小口，整個手臂自必不說了，也是或長或短的傷口無數(shù)，十天半月方才會全部愈合，但即便是這樣，我仍然喜歡摘花椒的感覺。

       在我的記憶中，阿達阿嫫（彝語意父母親）總是會為我們幾個姊妹準備好一個小小的籃子，并沿籃子邊上均勻地拴上三根結(jié)實的繩子，再把繩了合起來打一結(jié)，在結(jié)的上面再接上一個鐵絲或木頭做成的小掛鉤，一個摘花椒的專用籃子就做好了。

       到花椒樹邊，把籃子上的掛鉤往樹上一掛，就放開兩只勤勞的雙手在刺兒、枝兒、葉兒中摘起花椒來，方便又實用?；ń窐渲偸且慌湃~子一排刺兒地長著，而花椒則長在葉子與樹枝的相交處，有時是一顆兒，有時是一朵兒，一堆兒的，像一朵球形的小花。摘花椒時，忍著被刺扎的疼痛，伸出手去，手上還會留下花椒淡淡的油汁呢。聞一聞，麻香撲鼻而來。

       就這樣一枝一枝地采摘，直到將一株綴著紅紅花椒粒的花椒樹變得只剩下一身的綠葉，顯出清疏的樣子才算摘完一株。摘花椒時晴天最好，因為那樣摘下來的花椒沒有露水放到第二天準能賣個好價錢，所以每逢晴好天氣，摘花椒必是我家和鄰居的總動員，幾個人圍著一株摘很快會摘完。

       太陽當然熱辣了，但站在青青翠翠寬寬闊闊的田邊地角中，不時總會有輕風吹來，讓人心曠神怡，悠閑自在，而且旁邊就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溝，河水靜靜流淌，清涼自然而來，那種舒舒爽爽的心情令人難忘。那時，為摘到伸出溝邊的花椒，阿達還會每天從家里扛一把梯子來，專門用來采摘花椒。

       我看他們把梯子往河溝上一搭，就坐在上面悠閑的采摘，悠哉的樣子使我想象坐在上面的感覺很好，引得我總是想要上去。而因為怕我們上去會摔溝里，大人們總是不讓。在我的極力要求下，阿嫫那次終于讓我坐上去，開始也著實悠閑了一會兒，兩只腳還一搖一晃地挺自在，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其實感覺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

      我發(fā)現(xiàn)坐久了要挪動身子很困難，而且坐著摘，頭總是仰著，偶爾一不小心摘破一個花椒粒，汁水彈進眼里，麻麻的感覺鉆進眼睛，要閉好半天才能消除。摘花椒時，總是一家人最閑適的時候，記憶中大家除了各自摘花椒，有的還請人幫忙還農(nóng)活，有的支付勞動工錢。站在花椒樹下，他們總是在說著他們最關(guān)心的話題，時不時還會高歌一番。

      對唱山歌，男女老小并一邊談論著賣花椒的情形，一邊在我們摘完的每一株樹下搜尋被我們漏遺在樹下的幾顆花椒，嘴中還喃喃自語地說：“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一顆兩顆撿起來就多了……”阿嫫則不時與她們談論著一些家庭鎖事，而阿達就在我們摘得有些懶散的時候，為了調(diào)動我們摘花椒的興趣，不失時機地提出，摘回去的花椒他過稱后按斤付“工錢”。

      因為可以掙到零花錢，我們摘花椒就更有勁兒了。那些花椒樹緊挨著大路邊，所以偶爾會有同村的人去地頭從那兒經(jīng)過，都會說“今年的花椒結(jié)得好啊……！”并同時投來羨慕的目光，大人們就一邊與他們寒暄打招呼，一邊手不停地摘著，我們也在心里替阿達阿嫫高興。

      等到太陽偏西，村里慢慢升起裊裊炊煙就該收工了。于是，大家收拾著各自的工具滿載而歸，留下一株株被采摘和沒采摘的花椒樹靜靜守護田野?；氐郊?，我還孜孜不倦地做起暑假作業(yè)來，在夜深人靜的松枝點燃的亮光下，我心里還會升起些許惆悵，多想再摘花椒??！

      后來，阿達阿嫫年齡大了，姊妹些相繼結(jié)婚有了各自家庭，田地連同花椒樹也分給了哥哥姐姐。也許是疏于管理，也許是花椒樹年歲也大了，竟然每年都會有幾株老化、枯萎，直到死去。十多年過去了，曾經(jīng)那排印象中總會結(jié)滿大紅炮花椒的守護于房前屋后中的花椒樹至今不復存在。而田邊地角的花椒樹，除了稀疏的種著些洋芋，再也找不到曾經(jīng)繁盛的花椒身影了。

       然而沒過幾年，阿達又開始大膽栽培了十幾畝的花椒園地。他找出問題所在，每年凈花椒經(jīng)濟收入就達萬元以上，阿達臉上露出了只有莊稼人才會有的欣喜的微笑。我自從離家工作后，就不曾再摘過花椒了，時不時回家偶爾從那兒走過，總會讓我想起曾經(jīng)一大家人摘花椒的情形……

       曾經(jīng)的那些花椒樹就這樣與我漸行漸遠，終就被擱淺在了記憶的深處。只是在這炎熱的夏季，走在青朗的田邊地角上，不知為何讓，我從內(nèi)心一下就想起了它們，也許那些曾給帶給我無限記憶的田野花椒樹，已伴著溫馨永恒的風景，深深地烙印在了我心深處，任歲月流逝也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