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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的踢踏

甘孜日報    2024年03月01日

踢踏在歌舞劇《崗場夏卓》里呈現(xiàn)。

踢踏跳進蟲草采挖點。

跳傳統(tǒng)踢踏。

◎郭昌平/文 劉炳科/圖

甘孜的甘孜,是甘孜縣的自稱。說起這片潔白美麗的地方,首先涌入腦海的一定是那激情奔放的甘孜踢踏,這一廣為人知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讓甘孜縣不僅名動康巴,就是放眼全國也是聲名遠揚。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從學校畢業(yè)分配到甘孜縣當小學老師,學校里有一位代課的藏族小伙子,踢踏舞跳得十分棒,而且他還會吹嗩吶,每當他吹起嗩吶,跳起踢踏的時候,我就禁不住的會感到一陣熱血沸騰,甚至想隨他一起跳動。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到甘孜踢踏舞,可能是給我的那種感染太為激烈,太為刺激,甘孜踢踏從此便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沒過兩年,州上要舉辦文藝匯演,縣上組織了一個文藝演出隊,缺少一個打雜的,于是把我抽調(diào)了過去,我這個五音不全之人,竟然同歌舞打起了交道。

這個演出隊匯集了當時縣上最優(yōu)秀的踢踏舞者,在那里我認識了陳幫文、洛呷、伍伯康、貢布、絨波、俄洛啟加等,那真是一批踢踏舞的精英,每當音樂響起,你就看他們那翻飛的腳步如流動的浪花,酣暢淋漓,激情四射。

那年編的踢踏舞叫“扎西德勒”,作曲是縣文化館的吳明全,一位從成都分到甘孜縣文化館的音樂人,在甘孜期間,寫了不少的踢踏舞音樂,“扎西德勒”應(yīng)該是他的代表作,這個踢踏經(jīng)這幾個土生土長的甘孜娃一跳,一下子就火了起來,從縣到州、從州到省,一路綠燈,直達北京懷仁堂。為甘孜踢踏的揚名立下了汗馬功勞。后來吳明全又寫了一首踢踏舞曲,叫《天安門的朝輝》,作詞是我,這大約算是我對甘孜踢踏的“投名狀”,于是我這個舞蹈的外行,開始了與甘孜踢踏10多年的交往,當然,《天安門的朝輝》那年參加全國農(nóng)民調(diào)演,同樣走進了北京城,后來吳明全調(diào)回了成都,中學的韓長齡老師開始作曲,我繼續(xù)作詞,陳幫文、志瑪青中等人編舞,讓甘孜踢踏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再上了一個臺階,那個時候,如果說甘孜踢踏活了起來的話,那陳幫文就是其中的靈魂。

陳幫文,藏名多吉尼麥,是縣文化館的一位藏族群眾文藝工作者,我在康定讀書時,就看過他跳舞,他當時在州民干校學習,沒想到在甘孜縣竟然碰上了他,這個人可以說就是一個“舞癡”,說起踢踏舞,他就眼冒金花,渾身是勁。我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曾經(jīng)寫過一篇他的文章發(fā)表在《甘孜日報》上,標題就是《得拐病的人》,我在這篇文章中是這樣描述他的“不高的個頭,高原的風霜留給他最大的印記便是那紫黑的膚色。由于長期下鄉(xiāng),飽一頓,餓一頓,過早患上了胃病,進而發(fā)展成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等病,加之嚴重的痔瘡,使他的身體過早衰退了。乍眼一看,誰也不相信這就是在舞臺上跳甘孜踢踏舞的人。那是一種典型的西部舞蹈,運動量很大,可眼前的多吉尼麥卻像未睡醒一樣,無精打采,精神不振,暗淡的眼神后面潛伏著深深的勞累。縱橫交錯的皺紋里隱藏著往日的艱辛,龜縮在沙發(fā)里,抽著廉價的“甲秀”煙,好像多一句話也不愿搭理,當話題扯到舞蹈后,他那精神才仿佛從遠方歸來。先是靜靜的聽,繼而雙眼圓瞪,發(fā)出異樣的光彩,激動時便一躍而起,手舞足蹈,同剛才的他判若兩人。熟悉他的會說這才是多吉尼麥,并幽默的加一句“病得拐了”。 其實多吉尼麥的“病”是遺傳所致。三十年代中期,工農(nóng)紅軍萬里長征途徑甘孜,曾在甘孜休整過一段時間,這里的藏族人民很快同紅軍交成了朋友。一個叫思洛的姑娘常來紅軍駐地,她教紅軍女戰(zhàn)士跳弦子、鍋莊,紅軍戰(zhàn)士教她唱抗日歌曲。幾十年后,這位藏族姑娘早已病逝,但她的秉性卻留在了兒子的身上,唱歌跳舞就成了多吉尼麥的最大愛好,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愛好又變成他對民族文藝的孜孜追求。”

這段對陳幫文的描述,至今我還是認為是對他最為真實和生動的記錄。

陳幫文是1945年出生的,按藏族對年齡的計算,加一年母腹中的時間,他今年就是79歲了,自從退休,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見到他,聽說他已經(jīng)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甘孜踢踏”的傳承人,曲指算來,確實該他,沒有人比他更有這個資格。其實再早,還有幾位老師的,那踢踏也是跳得出神入化,如益西降措、朱橋生等,可惜早已作古,他們大約算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批甘孜踢踏的傳承人。那個時候他們成立了一個“翻身農(nóng)奴宣傳隊”,甘孜踢踏當然最能體現(xiàn)當時翻身農(nóng)奴的心情,一曲由趙然老師編的“打土巴”,直接演到了北京城,這是甘孜踢踏第一次走出大山,揚名全國,之后便是陳幫文這批人了,薪火相傳,賡續(xù)不斷,讓甘孜踢踏踏出了一條康莊大道。那年,甘孜州建州60周年,甘孜縣來了100多位藏族小學生,當他們在州府康定街頭跳起歡快的踢踏時,那熟悉的旋律,那整齊的步伐,那昂揚的朝氣,那宏大的場面,竟讓我一時不能自已,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甘孜踢踏是如何傳來的,到現(xiàn)在也是各說不一,有說是學經(jīng)的喇嘛從西藏帶回來的;有說是當年九世班禪的衛(wèi)隊停駐甘孜時傳授下來的;還有人說是甘孜人自創(chuàng)的。七嘴八舌,眾說紛紜。作為我個人認為,當年九世班禪的衛(wèi)隊在甘孜停留時傳授下來的說法更靠譜一點。別的說法雖然也是頭頭是道,但總像是一種傳說,缺少實證,無憑無據(jù)。而“班禪行轅衛(wèi)隊傳授說”卻是有據(jù)可查的。

1937年12月1日,年僅54歲的九世班禪在青海玉樹圓寂,1938年1月九世班禪行轅奉命扶靈移駐甘孜縣,在甘孜一住,長達兩年有余,班禪行轅衛(wèi)隊多是后藏日喀則一帶的人,踢踏舞在他們那里被稱之為“堆諧”,“堆”在藏語中是“上”或者“高地”的意思,即是指流行于雅魯藏布江上游的舞蹈。這批人在甘孜期間,除了護衛(wèi)行轅的安全,別的無所事事,所以閑暇時間較多,有空就會在甘孜寺下面的壩子里跳起家鄉(xiāng)的“堆諧”,以解鄉(xiāng)愁。甘孜當?shù)氐牟刈迦罕娋蜁墼谝黄鹩^看,久而久之,這種舞蹈就在民間流傳了下來,當時有一位來自南京的攝影師,叫孫明經(jīng),在甘孜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了這些場景,如今這一張張圖片,真實印證了那翔實的一幕。

圖片上是一群身著一式藏服的人,正圍成一圈在跳舞,四周圍了不少穿各式藏服的人在觀看。跳舞的人雙手舞動不大,但看得出雙腳跳動的頻率卻是很快的,如果是熟悉后藏踢踏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在跳后藏踢踏,甘孜踢踏與后藏踢踏最大的不同就在手上,甘孜踢踏雙手舞動的幅度很大,是完全張開了的,而后藏踢踏則雙手舞動極小,上臂幾乎不會甩開。正是這個時候,后藏踢踏,也就是“堆諧”,傳入了甘孜,在性格奔放的甘孜人身上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揮,腳上的力度加大了,手臂大幅度打開,更加熱烈,更加激昂,成就了今天名揚四方的“甘孜踢踏”。

前兩年我看到甘孜縣由陳幫文和他女兒陳娟以及甘孜縣新一代踢踏編導(dǎo)白嘎共同編導(dǎo)了一個名叫《傳鈴》的踢踏舞,講的就是甘孜踢踏如何在他們的手中,一代代傳承的故事,聽說這個舞蹈在省、州的比賽中都獲得了大獎,我不是搞舞蹈的,我對舞蹈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但僅從文化的傳承來說,這不就充分說明了我們民族文化的生生不息嗎?甘孜踢踏從當年的行轅衛(wèi)隊走向甘孜群眾,從少數(shù)人的傳跳,到今天數(shù)百兒童的表演,踢踏舞在甘孜這塊土地上不斷的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正一步步走向新的起點。

座落在雅礱江畔的甘孜縣,春天是十分美麗的,當江水解除冰凍,大山披綠的時候,會聽到滿山的布谷鳥鳴唱,草原上鮮花盛開。踢踏舞動的銅鈴聲極像草原吟唱的歌喉,讓人聞之心醉,醉在那走向春天的踢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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