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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舅舅

甘孜日報    2016年11月21日

   ■曉曉

    舅舅是個算命先生,這一點,我非常不喜歡。

    眼睛不瞎,手腳完好,田地里的活哪樣不比人差,干么還要不務正業(yè),靠糊弄別人掙幾個小錢?爸爸是國家干部,最反對封建迷信那一套,一聽到別人提到舅舅,頭就橫搖。舅舅若是到我家來,就想辦法躲出去,連照面都不打。

    也不怪父親,剛上學念書的我,也覺得舅舅不光彩,瞧不起他。可舅舅卻對我非常好,一看到我,就從口袋里變戲法一樣,摸出幾個花紙包著的糖來。看到糖,我就不嫌棄舅舅了。可糖一吃完,又不理舅舅,氣得媽媽說我小勢利眼。

    零零星星地,我從別人嘴里知道了些舅舅算命的事。舅舅的算命,與一般的瞎子算命完全不一樣,他不是算,是能到陰間去,再把陰間里了解到的再說給要算命的人聽。有人找他算,舅舅答應著,晚上睡覺的時候就過陰(意思是到陰間去),嘴上還說出來,和已經死去的那些鬼對話。第二天,再把陰間了解到的告訴要算命的人。人再把早就準備好的錢,塞進舅舅的口袋,交易就算完成了。

    我說舅舅是騙子,騙人。書上說,世上根本就沒有鬼,也沒什么陰間。媽媽罵我沒禮貌,講話沒大沒小,舅舅是長輩,不能這么說他。我反駁,那他為什么要騙人?媽媽說,你舅舅過陰是真的,我親眼看見過。我笑話媽媽,你又不識字,怎么知道他就是真的?媽媽不再辯駁,埋頭做自己的事。

    一天,舅舅來我家,晚上沒走。我寫完作業(yè),正要上床睡覺,媽媽湊在我耳朵邊說,帶我去看舅舅過陰。我有些怕。雖然書上是說沒有鬼,可叔伯嬸娘們經常講鬼的事,搞得我不知是信好還是不信好。

    悄悄走到舅舅的床邊,舅舅正在打呼,睡得很實。等了好一會,就在我不耐煩的時候,舅舅開始說話了,就跟平時跟人說話一模一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舅舅竟然在跟爺爺奶奶說話,說誰誰的壽歲到了,該下去了,不能拖延??蔂敔斈棠桃呀浫ナ蓝嗄?,我身上的汗毛豎了起來,沒聽一會撥腿就走。

    那個晚上我縮在被窩里,沒睡好,一是怕,二是怎么也想不通。難怪好多人把舅舅看得像神一樣,還把舅舅叫作半仙。

    舅舅家在畈上,比山里熱鬧得多,還有六個表哥三個表姐,我一放暑假就想到舅舅家玩。吃飯的時候,看著表哥表姐每人一個碗,排成一隊,從拿著勺子的舅舅面前經過,我就好笑。一人一勺,不爭不搶,跟飯?zhí)靡粋€樣??床坏剿麄兂臣?,頂多爭幾句嘴,舅舅一說話,就都不作聲了。

    我最搞不懂的是,舅舅受夠了兒女多的苦,討過飯,扒過樹皮,吃過土??膳R到老的時候,竟然還為了兒子媳婦女兒躲計劃生育生二胎三胎,蹲學習班。不添孫子,就不罷休。都說養(yǎng)兒防老,沒個兒子,老了指望誰?我農民一個,土里扒飯吃,不像干部還有退休工資。舅舅為此成為鎮(zhèn)上計劃生育的一號困難戶,害得爸爸都抬不起頭來做人,又毫無辦法。別人一說,那是某某的舅兄,比自己做了丑事還難堪。

    舅舅要是當地下黨,絕對合格。打死不吐露兒子媳婦在哪,也就沒辦法逮人做結扎。政策人性化,不許拉豬扒屋搬糧食,只好把舅舅給帶到鎮(zhèn)上辦學習班。幾個同樣情況的農民在一起,天天學習計劃生育政策,聽與不聽,必須坐在那。到了吃飯時間,和鎮(zhèn)上的干部一樣,到食堂吃飯,還是免費的。

    學習班一結束,舅舅見人就吹。我也享受過干部待遇,那伙食,不咋地。

    一晃,舅舅老了,臉還是那么黑燦燦地,見人笑嘻嘻,精瘦,一頓吃不了半碗飯,但始終勁抖抖地。算命的事,早就不干了,一些往年不讓做的燒紙等封建迷信活動又興了起來,可舅舅卻絕口不提算命。

    兒子媳婦在外打工,都蓋起了幾上幾下的樓房,十幾個孫子孫女書念不好,也都早早出門,掙錢不少。每家的小日子都滋潤地很。一些人家羨慕舅舅,說舅舅兒女多,有福,早年吃苦,現在享福了。

    舅舅樂呵呵地笑,說,兒女疼人心啦。有人,就有飯吃,餓不死,脹不壞。有人故意揭丑,問舅舅是不是給自己算過命,晚年有福。舅舅說:還不是為了填飽這些嘴?要不然,我裝什么神弄什么鬼。

    半仙舅舅的謎底總算揭開了,聽來酸酸的,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說,這晚年的舅舅快活似神仙倒是真地,不只是半仙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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