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葭

那夜月色清朗，欲借春色一枝，遂訪櫻而折，夢醒罷，仍盈得幾分，暗袖幽香。

便是徹底明了，她那些個悄悄的心思。

那櫻花是要開了哩！心里就多了歡喜，今春的她，許是要早早地赴了罷。

輕攜木梳，望著窗前長長的、長長的雨巷，不由癡了：她也會在這兒會如這窗前的女子一般，凝眸水煙，哀怨凄婉地，空飲半盞薄涼嗎？

定是會笑我的罷。這櫻花般的女子想必先是辮好她那如瀑的青絲。再兀自簪上那一朵最是絕美的櫻花，仔仔細(xì)細(xì)地，藏起那秀綢里的寂寥的蒼白；她嘴角含笑，頰上卻無半點(diǎn)粉暈。

……

樓下花壇一角，她亭亭立于阡陌。仍是冬殘，我憐責(zé)她枝梢的那抹嫣紅，卻只聽得她羞澀地輕輕笑，玉足纖纖，隱于春泥尚寒的青澀中。

詢之，責(zé)之，慍之，她依舊微微地笑，眉目含春，粉面不語，卻靜靜地看著腳旁幾棵抖索的草，纖弱的細(xì)莖，綠得寂寞。

望著那枝葉間朵朵花苞，卻不由想：那里許是藏著夢年幾許罷。

她默默垂首，神情溫柔恬淡。

不多時，那些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都開了，滿樹爛漫的暈紅，紛紛綻開了那多情的笑靨。只是那花兒，卻是粉白的，蕊間是溫柔的粉，瓣尖卻是染得無顏而色純?nèi)缪?，竟大不如那未綻花蕾桃紅的頰。而就連那前些日弱不禁風(fēng)的野草，如今都已經(jīng)精神起來了。

心里便盛了幾分隱約的憂愁。

到了櫻花成雨泛濫時節(jié)，她的蒼白的粉色卻幾近消亡。

風(fēng)兒輕輕地掠過林間。

再抬眼時，卻是呆了：那粉白的櫻花從空中冉冉地飄落，像幾數(shù)的孤舟一般在空中無助地漂泊，如夢如幻，如泣如訴，安靜地，恬淡地，落紅于泥，滿眼的雪瓣，像一地的憂傷和蒼茫。那柔軟芳香的花瓣如一床溫暖的棉被，蓋住了她身旁的幾株蓬勃生機(jī)的花花草草。

櫻花雨泛濫。

櫻花淚泛濫。

我嗚咽詢櫻，撫其禿枝，夜不能寐。

她凄婉地笑，再垂首默。

我循著她的視線去尋，卻覓得幾許密集的野花野草，碧得鮮翠，艷得美麗。再驚窺她眼底柔軟的東西，我愕然。原是為了這幾株野植！她決絕的柔情似水，讓我痛哭。

已是氣息奄奄的她也愴然涕下。

正寸斷肝腸，卻驚夢覺。

狂奔至巷深，卻見櫻花樹的枝頭上安穩(wěn)地綴著星星零零的桃紅的花骨朵兒，樹旁更無野植甚的。

怔在原地，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稀奇古怪的夢。

[后記]

這的的確確是很久以前我做的一個夢。做夢之前的那段時景，我每日看每每三月的早春，仍是頗寒，櫻花樹上卻時常俏皮活潑地綴綻了好些優(yōu)雅的絢爛，卻是想不通為何，日日苦思，被這個幼稚的念頭纏了好些時日，后來看到櫻花樹旁的野花野草，遂生了這古怪的想法：櫻花之所以開得早而甘愿受寒，在這無花的寂寥的早春從花骨朵兒的桃紅開成凋零時慘白雪色，過早地耗盡自己的美麗，只是為了用這一抹色彩鼓舞她身旁幾棵微不足道的花花草草能堅強(qiáng)渡過這艱難的“倒春寒”，從而在溫暖的時節(jié)真正絢麗。所以櫻花給我的最早的印象是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而不是現(xiàn)在人們普遍說的寧靜啊，淡泊啊，當(dāng)時只覺得她的溫柔的美麗和剛強(qiáng)的決絕，善良至極，剛?cè)嵯酀?jì)，用自己柔弱的軀體堅強(qiáng)地開在冬末初春，耗盡美麗，只因善良的剛強(qiáng)和毅然決絕。所以寫她的目的除了單純地懷念那時“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而導(dǎo)致的夢，還因?yàn)槲抑两袢杂X得我的想法是對的，櫻花真的就像夢里擬人化的“她”一樣美麗、柔弱、溫情、善良和剛強(qiáng)。因?yàn)樯屏?，所以剛?qiáng)。即使柔弱，也不惜以美麗消亡的代價來換取幾株野花野草。

這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剛?cè)嵯酀?jì)的、善良淡雅的櫻花。若是有人能夠生如這櫻花一般，那該是怎樣美好的心靈??！

我愿如這櫻花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