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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汽笛響

甘孜日報    2018年11月09日

      ◎謝輝

      父親開著車,約四歲的我坐在“解放牌”貨車的副駕駛位置,我們要回到康定的家。一切,都是嶄新的。山重水復前路迷茫時,一聲清脆的汽笛推開層巒,推出一片新視野,每一幅畫面都新鮮僻靜,引我胡亂猜測其中的希奇,比我手里捧著連環(huán)畫《西游記》還讓我驚喜。

      “解放牌”帶著沉重的喘息,奔波一天,一聲長長的鳴笛驚醒疲乏的我,睜開迷朦的眼,已經(jīng)到了新的世界:運輸公司車隊。父母都從事運輸行業(yè),我的家就在這里了。

       車隊在康定的南郊,依山傍水。早晨推開房門,眼前辟立的青山似在觸手的距離、雪浪翻涌的河流用嘩啦的水聲宣告它的不可小視。跟在父親身后,我試圖熟識這個新天地。這個叫四川省汽車運輸公司十七隊的地方是個大大的院子,院里不規(guī)則地排列著許多幢房子,布局整齊寬敞的是車間、辦公樓,利用空間、依地勢修建了一排排的宿舍,生產(chǎn)區(qū)域和生活區(qū)域沒有明顯劃分。抬眼,四周都有山,青幽幽的山、光禿禿的山環(huán)繞著車隊。想起一路的情形,汽車在萬山叢中盤旋,始終沒有走出山的包圍。翻越了“高萬丈”的二郎山,又到達郭達山、跑馬山下,還有好多不知名的山,群山環(huán)立。父親說,從前,山外通向這山里只有挑夫走的小道,道路崎嶇、危險重重。十八軍進藏時修通了公路,這是一條穿越高原的大動脈,經(jīng)過它把物資從內(nèi)地輸送到高原。車隊在這里像個中轉(zhuǎn)站,也是維修站。

       “嘀嘀”,“解放牌”清亮的喇叭長鳴,叫醒了沉靜的山谷、悠長的公路,要出車了。車駛出車隊大門,一條筆直的柏油路絲帶樣鋪展,通向高原,聯(lián)結(jié)四川內(nèi)地。大門外的路邊山坡零星散布著的田地和果園。與車隊鄰近的農(nóng)家院,房屋用木頭立柱、片石砌墻、青瓦蓋頂,院子圍墻邊高高的碼放了一溜整齊的柴禾,門口的大黃狗聽見汽車鳴笛,吠叫了兩聲被主人喝止,主婦抱著柴禾進屋,一會兒屋頂飄起炊煙,小院素簡安靜,像山間長出的蘑菇。車隊里,汽車接受檢查檢驗,發(fā)動引擎。車間里進進出出的工人穿著統(tǒng)一的工作服,機器轟鳴,火花閃亮,父親說那是在機床在加工配件、切割焊接?;鸹利愃茻熁?,像是冰冷機械和火熱干勁碰撞產(chǎn)生的。

       老家是散漫自在的,車隊是井然有序的。我上學了,每天,我站在幼兒園門口目送穿藍色制服的父母離開,制服洗得有些發(fā)白了,但干凈平整,襯得他們的背影挺拔優(yōu)雅。父親說,每日的工作把這條蜿蜒千里的公路與平靜的山谷、古老的高原連接起來,這項工作是重要的。父親的話鄭重而歡喜,帶著高原的陽光味,讓我想起車隊里拉起的“艱苦奮斗,鼓起干勁,力爭上游”大紅橫幅。

        我們的家在河畔,是單位分配的小小精致的一間屋子和一個充作廚房的樓梯間。我常一個人坐在門口的木凳上發(fā)呆,想這里距老家好遠,外婆一定望眼欲穿地等我回去。經(jīng)過車隊白天的熱鬧,迎來城郊夜晚的寒寂。我不敢單獨呆著,總覺得高聳在家門前的山黑森森的讓人背上發(fā)冷,院壩里的樹嘩嘩地響,透著詭異。想起鄰居阿姨說,昨晚黃鼠狼來拖雞了,雞窩要關(guān)嚴實;白天壩子里的雞也要關(guān)照好,老鷹會從天上沖下來叼雞;雪地里有野獸的腳印,山上的野獸來覓食了……嚇得我瑟瑟發(fā)抖。父母忙前忙后,沒發(fā)覺我的小心思。

       逐漸適應(yīng)了車隊的生活,我熟悉了幼兒園、俱樂部、醫(yī)務(wù)室、食堂、閱覽室。周日,車隊的宣傳隊、籃球隊、電影放映隊總有讓人開心的娛樂活動。而且這些都是集體的、共有的,是車隊所有人共同分享的,是父母口中所說的“公家”的。“公家”的車“五花八門”,有“大腦袋”的大道奇、援朝電影里出現(xiàn)的嘎斯車、結(jié)實堅固的解放。“公家”的人更有意思,個子高高的“大馬”叔來自河北,瘦瘦的“小馬”叔是浙江的,常穿著舊軍服,那是他以前在部隊時的衣服,嗓音清脆的李孃來自河南、說話斯文的張孃來自上?!衣犝f的一個詞語叫“來自五湖四?!?,說的就是他們吧。大家一起光是說起話來南腔北調(diào)匯聚一堂就有趣,再擺擺龍門陣,簡直就是在演戲,夾雜各種口音的爽朗笑聲里是滿滿的幸福感。感染著這份快樂,漫漫長路、車輪滾滾、汽笛聲聲的世界,慢慢有滋有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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