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雯

       草原、壑山、紅豆杉、金川雪梨樹、矮小絢麗的藏居……在318國道上，這樣的景象目不暇接。空氣漸漸稀薄，隊伍恍惚中走進了別人的王國。間或睜大一雙千與千尋的眼睛，心如撞鹿地等待怪獸出現(xiàn)，然而，我們不過是一直在四川境內(nèi)穿行。

      在四川靠西的地方，四川和西藏交界地帶，風(fēng)光一反富庶平原清幽之貌，硬朗強烈的反差疑似誤入他鄉(xiāng)。不錯，這是四川境內(nèi)的青藏高原。

      理塘，在我們的行程之中不停呼喚。沿途的廣告牌肆無忌憚地消費著倉央嘉措的情詩，涼薄空氣中彌漫著“我不往遠處去飛，只到理塘就回”的濃情。倉央嘉措沒有到過理塘，但是理塘的經(jīng)幡、毛埡大草原、藍紫色的霧靄都在訴說那個遙遠的神話。

      通往雅江縣呷拉鎮(zhèn)的路不好走，一場大雨后，機耕道便泥濘不堪，幾個藏族漢子立成一排，在校門圍墻下，和他們的孩子一樣天真。讀書的愿望從眼睛里爬出來，盡管他們經(jīng)年的皺紋像兩岸夾峙的群山一樣蒼老。

     “煉能煉德百煉成鋼”幾個紅色的校訓(xùn)高聳，雅江縣呷拉鎮(zhèn)寄宿制學(xué)校旁，雅礱江潺潺如詩。兩旁群山迎面逼視，黛色的古樹松林、鱗皮冷杉、川西云杉、黃果冷杉、高山松、高山櫟縱橫參差，生長在壁立千仞的懸?guī)r峭崖間，如披戴鐵盔鐵甲的勇士列隊相迎。

     “有了這個學(xué)校后，雅江縣的失學(xué)兒童少了很多。”寄宿制學(xué)校校長李斌一臉明媚地說。在雅礱江流域高山峽谷地帶，由于用地受限，很多牧民的子女無法讀書，年復(fù)一年流離失所。“集中辦學(xué)好啊，占地233畝，”他說，“這地方除了寄宿學(xué)校、還有中學(xué)、雙語幼兒園等。2015年9月開校，12年義務(wù)制教育。”

     李斌不無興奮地帶著我們參觀學(xué)校，說話間，孩子們從教室里蜂擁而出，奔向單雙杠、乒乓臺，幾個接孩子的家長穿著藏袍站在門口，他們聽不懂漢語，僅對我們注目示好。

     對知識，任何民族都懷著敬畏之心。

      有時，這種謙恭也會被歡樂替換。那些會跳藏戲的漢子，黝黑的怒放的笑臉還近在眼前，紅色的袍子，隨時可以翩翩起舞。金弦子小學(xué)的孩子們隨時起歌，少年合唱團的歌聲此起彼伏，離純潔更近的地方宜有天籟，童聲如斯，一如這個民族天真的秉性。

      天真，也降落在道孚縣先鋒村。

      一棟棟獨立的藏式民居，或金黃，或深紅，團團圍聚在一起，白色的石灰描摹著窗戶，粗獷的巖石層層疊疊砌屋，牛糞餅狀般涂抹在墻上?？諝庵酗h散著羊奶的味道。

      現(xiàn)年39歲的村長仁真多擁是個長頭發(fā)的美男子，他告訴我們，自己已經(jīng)在這里做了6年的村長，2014年因為一場地震，村里大多房屋成了危房，這個地方也成了精準扶貧的對象?，F(xiàn)在全村有530口人，政府撥款后，先鋒村開始了“童話王國”的建設(shè)。

      因為房屋造型艷麗，總讓人想起格林童話中的蘑菇房，在這個信奉自然與神力的民族，他們對物質(zhì)有著活潑、樂觀的心性。

      這樣的村落本身就是一出藏戲。

      每當送春迎夏，或送夏迎秋之季，漢子女人們就會集體演出一場藏戲《歡樂吉祥頌》。寨人傾巢而出，戴著面具，舞動四肢，歡天喜地，感恩戴德。這是他們對糧食、牲口，乃至對萬物生靈的祭祀。這場敬意原始、樸素但熾熱。

     “斯人之生，食稻而祭先嗇，衣帛而祭先蠶，飲而祭先酒，畜而祭先牧，猶以為未則?！睂τ诩漓肱c感恩，愛國詩人陸游曾滿懷感念，具體而之，“凡日用起居所賴者皆祭，祭門、祭灶、祭中溜之類是也?！?/p>

       一切敬意，追根溯源是惜福。如冰川晶瑩，如銀峰逶迤，如大峽谷里的白浪奔騰，惜福，既以勵君，亦以自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