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春分的第二日，白天天氣晴好，夜里，在陣陣雷聲里，下了一夜的雨，每年的春天，似乎都會有這樣的一場好雨的。在鄉(xiāng)村，人們是那一場聲勢浩大的豪雨的。仿佛有了這場雨，春天才像個樣子，而之前的立春、雨水、驚蟄，只是算是這個季節(jié)的鋪墊。

   今年的春分才過，天氣便漸漸地暖了起來，畢竟節(jié)氣已經(jīng)到了，該來的總是要來。傍晚，沿湖邊走的時候，已經(jīng)能看到柳條上掛著的一串串的柳芽了，一點點尖尖的嫩芽，冒出淺淺的綠意，好像在等待著什么似的，真的只是為了等待春天的那一聲雷聲那一陣暖風來喚醒嗎?大概是，也可能不是。即便沒有那一聲雷聲，離杜荀鶴筆下的“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的日子應(yīng)該也不會遠了。

   驚蟄才過一周，今天中午，午睡醒來，時間還早，便往湖邊走去。到了景區(qū)以后，我常常會在午后出去散步，沿著相思河，走到鳳儀湖，再往里面，走到牡丹園里，沿路時時會一些小小的發(fā)現(xiàn)。有時，我也會沿著路，往景區(qū)外面走，外面有村莊農(nóng)舍，路邊有小片小片的菜地，有年紀大的人在地里干活，鋤草、翻地，大概也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我無暇顧及，急急地走著。午后，太陽高照，風暖氣和，我聽見陣陣蛙聲，就在不遠處。循聲望去，在菜地的圍繞中，有一方池塘，不大，蛙聲是從那里傳來的。我偶爾從那兒經(jīng)過，今年的蛙聲，還是第一次聽到，心里竟掠過一絲驚喜。

   冬日午后，路過那方池塘時，曾經(jīng)見過有人在池塘邊洗衣服。冬天，池塘水清，午后曬暖了，正好可以洗衣服。池塘邊的一塊石埠上，棒槌聲聲，真好。那方池塘，那陣棒槌聲，讓我想起老家村前的池塘和池塘邊暖暖的冬日午后。有一回，經(jīng)過那方池塘時，我看到一位年紀大一點的婦人在池塘邊洗衣服，一位大爺帶著個兩三歲的孩子就站在離池塘不遠的路上，孩子不停地朝池塘的方向喊著奶奶，奶奶在池塘邊，邊洗衣服，邊回應(yīng)著孩子，我看著，笑了笑。他們祖孫三人大概是怕冬日的池塘太過寂寞了吧。

   池塘又何曾寂寞過呢？就像今天，池塘里溢滿了蛙聲，那陣蛙聲融入了午后的暖風里，那樣的富于張力，我從那一片蛙聲邊經(jīng)過，也被它驚住了，頓覺池塘的熱鬧，池塘的秘密已經(jīng)藏不住了，它在陣陣的蛙聲里。

   我不知道，這方池塘的熱鬧是何時被喚醒的，當然也無從知道，是哪一只青蛙最先感知到春風的和暖，鉆出溫暖的冬眠之地，開始了第一聲蛙鳴。甚至，究竟是春天喚醒了聲聲蛙鳴，還是陣陣蛙聲喚醒了春天，我也不敢確定。我只知道，我在春天的某一個午后，聽到了那個春天里的第一陣蛙鳴聲，其時日高風暖。

   杜荀鶴說，風暖鳥聲碎。韓愈說，以鳥鳴春。春天的鳥聲處處可聞，也是時時可聞的。我坐在辦公室里，打開窗戶，能聽到窗外陣陣鳥鳴聲，從冬到春，不曾停歇過。只是，在春天里，能聽到的鳥鳴聲更多，也更歡快一些罷了。春天里，似乎也能聽到聲聲鳥鳴的喜悅，如在林間一般。

   而蛙聲則不同，它是稠密的。都說蛙鼓如粥，蛙聲，如一鍋粥般咕嘟開了，該有多么濃稠密集呢。今年聽到的第一陣蛙聲，于無意中，給了我不同尋常的感受，那樣突然，那樣驚心，有重溫的熟悉，也有如遇新知般的欣悅。

   在我的新居，每年從初春的夜里開始，我坐在閣樓的書房里，讀書寫字，總是有蛙聲相伴的。讀書寫字累了，我會停下來，站在窗前，看看窗外的夜色和燈火，聽聽樓下傳來的陣陣蛙聲，放松一下心情。

   今年，一直春雨連綿，還沒有在閣樓的書房里聽到過蛙聲，也許是我疏忽了，也許是那陣陣蛙聲還沒有開始在夜里響起。今夜，我會認真地去聽，聽那熟悉的蛙聲，在窗外的夜里漸次稠密起來，也在今后的每一個夜里，稠密起來，陪伴我讀書寫字的每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