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勇

   夜深，南蘇丹的難民們，停止了喧囂。雷維耶才將那個超大的行李箱輕輕拖到火爐旁邊。借著殘余的火光，他望見母親托瑞考給他帶來的生活用品，連牙刷和毛巾都有。

   “如果箱子有足夠大的空間，她會把家也搬給我。”雷維耶想。

   再下面，靜靜地躺著兩個鑲著黑白照片的相框。是周恩來，母親最喜歡的兩張。那么，把它們寄給我的用意？是給我力量，給予我祝福？

   看來，母親真的視他一生的中國偶像為神了！想到這里，雷維耶面前出現(xiàn)在那不勒斯家中的老太太虔誠的面孔，于是笑了。然后不自覺地將周恩來的照片舉過頭頂，再額心，最后是認真地禱告！

   在翻開母親寄給自己的衣物中，雷維耶驚奇地發(fā)現(xiàn)艾麗切的來信。多年了，無論是在西藏還是非洲，他強迫自己不必碰觸他跟她的往事。那會是一種痛，一種自責又找不出原由的痛。他想，當年的艾麗切是帶著無語的恨離開他的，可現(xiàn)在？

   “過去多少年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過去的年月。

   親愛的雷維耶！直到最近才從你母親那里知道你的行蹤和你這多年在做的一切。過去的都已過去，那不勒斯溫濕的海風讓我給你帶來故鄉(xiāng)的祝福！

   能夠認識你是我曾經(jīng)的福分！現(xiàn)在終于理解你當初的抉擇：愛，并不一定只有愛人；愛也并不一定是此刻身邊的一切。把一生的目標，定向透徹的雪山的頂峰，我認為是每個人都有的夢想，卻不能親身見證。從你母親那里，我看到了你的雪山、西姆措、草甸和你西藏及至非洲的孩子。如果你愿意，請幫我向諾雍康卓、惹索瓦、玉珠旺姆，非洲的小阿魯、巴尼兄弟、地麥卡、金可等等問個好！你的愛是屬于世間的，或許曾經(jīng)你并未主觀的要做這些，但如今因為緣牽，你做了，一下子擁有那么多你愛的和愛你的孩子，我為你感到驕傲！

   從瑞考那里，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情況?；蛟S這也是我的緣分。這封信并非要表達你我之間的什么。只是想說，如果你不介意，或者你需要，我想到非洲來幫助你照顧那些可愛的孩子。你知道我是做教育的，目前他們和你面臨的困難，我能感同身受。有機緣，我也想看看能讓你終極追尋的雪山和冰川，是不是我的要求太多了。就到這兒吧，在你考慮成熟了，請回我個信息。我隨時可以出發(fā)。

   再次，深深的祝福！

  “艾麗切”

   借助手電筒，讀完艾麗切的來信，雷維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旁邊的小阿魯早已進入夢鄉(xiāng)。

   “我的孩子，西藏、非洲的這么多孩子，一個未婚男人的孩子?！比绻皇前惽械男牛拙S耶從未把自己的行為看做是什么高尚的、大愛的，在他每日的清閑和忙碌中，他確信這都是極其自然的事情。難道每一位身邊的孩子，還要問他的出處？然后加以選擇。不，他們都是我親生的，甚至還有將來需要認識的。他們就是雪山頂上的雪蓮，能夠遇見，就是緣分。所以我愿意為他們付出一生。

   同樣，他也被艾麗切的真誠打動。說真的，如果答應(yīng)她過來，他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面對？但目前所處的窘境，讓他必須做出決定。南蘇丹的戰(zhàn)爭不是他想停止就能停止的，望著一個個嬰兒啃噬著母親干癟的乳房，雷維耶的心依舊在滴血。短時間內(nèi)，他明白自己或者酋長都不會忍心讓他們回國。問題是加上瑞考拉來的一卡車糧食，最多還能堅持一個月。到那時，無論他還是酋長，必須做出抉擇。

   在這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建議酋長，為來年和未來的生計做計劃：盡所能地開墾出更多的咖啡果園，種植更多的棕櫚，哪怕再一次的難民涌入。

   恢復授課，也是讓雷維耶糾結(jié)很久的事情。精力毫無保留地投入到生存上，他沒有分身之術(shù)。艾麗切的來信，似乎就是神之暗示。于是，在撥通愛麗切電話之前，雷維耶取出箱內(nèi)的周恩來照片，在額頂貼了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