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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屋紙窗

甘孜日報    2021年08月06日

◎ 路來森

瓦屋紙窗,多指江南。北方,除非大戶人家,很少有瓦屋紙窗;紙窗多多,瓦屋少見。因為,北方人家的房屋,多為草坯房,房頂覆蓋的是麥草。厚厚的麥草,新覆蓋上去時,是金黃色的,陽光下,泛著金燦燦的光芒,也確然壯觀、奪目。但年深日久,歷經(jīng)日曬、風吹、雨淋,麥草便漸漸變成了蒼黑色,像北方的季、民俗,給人一種厚實而蒼涼的感覺,仿佛,沉淀了豐厚的歷史煙云。

這倒也與那“紙窗”很是相得益彰,特別是那種破舊的紙窗。不過,到底還是有一種荒野的味道,一種粗陋的俗氣,情味不足,雅氣不彰。

所以,我終究,還是贊賞江南的“瓦屋紙窗”的。

瓦,是魚鱗小瓦;窗,是雕花格子窗。

魚鱗小瓦,黑黢黢的,幽遠的時光,在時間的琴弦上彈撥。格子窗,花樣繁多,圖案豐富,精致而又多姿多彩。那瓦,是時間的碎片;那窗,是美好日子的雕琢。

黑瓦,白墻,兩相映照,黑的愈黑,白的愈白,仿佛從前與現(xiàn)在,兩條時間的河流,在一所庭院中交匯。歲月經(jīng)年,黑瓦上,斑駁著黑綠色的苔蘚,黑黝黝,綠油油,碎碎的時光,在一所房屋上,留下了日子的瘢痕。庭院地面,是青黑色的厚磚鋪成,墻角處、磚縫間,小草脫然而出,卻總也長不高,長不大,絲絲縷縷,簇簇片片,給這個庭院,裝點出一些古意的綠色。魚鱗黑瓦的縫隙間,也會有小草長出,多莠草,高高,細細,風中搖曳,像是在與誰熱情招手,讓人舉目,便油然而生一份歡喜。

雕花的木格窗上,也許新糊了白紙,白紙瑩瑩,發(fā)著亮光,仿佛新婦照鏡,照出的是一張白白凈凈的俊顏。又也許,窗紙已舊,甚至于已破,破舊的窗紙,生發(fā)著潤黃的色彩,雨淋的印痕,一道道,縱橫在發(fā)黃的紙面上,像一些陳舊的日子,似一些悠遠的回憶,每一道印痕中,都蘊藏著一些動人趣的故事。

那一日,一女子在窗下,臨窗繡花,或者,僅僅是支頤沉思,想著自己的心事,都讓人覺得美好;那一日,一士子,在窗下展書就讀,或者短笛橫吹;那一日,一老人,在窗下烹茶、小酌,或者與人對弈、歡談,都叫人覺得風雅。那一個夜晚,一對情侶,散步庭院,舉首望月,相視粲然……風情依依,瓦屋紙窗,便多了一份風流蘊藉。

窗外,有花,有樹。白日,花映窗紙,雨打芭蕉;夜晚,疏影臨窗,斜月偷窺,詩情滿滿,風情亦滿滿。

若然,你是一位讀書人,一位隱士、逸人,那么,江南的瓦屋紙窗,就更是宜人。

明人陸紹珩,是蘇州吳江人,想來,他居住的房屋,定然就是瓦屋紙窗的。他在《醉古堂劍掃》一書中寫道:“余嘗凈一室,置一幾,陳幾種快意書,放一本舊法帖,古鼎焚香,素麈揮塵,意思小倦,暫休竹榻,餉時而起,則啜苦茗,信手寫漢書幾行,隨意觀古畫數(shù)幅,心目間覺灑灑靈空,面上俗塵,當亦撲去三寸。”

瓦屋紙窗,宜聽雨,宜弈棋,宜彈琴,宜靜思,宜讀書,宜觀畫,宜懷舊;宜小窗窺月,宜暗夜聽風;宜煮茶閑思,宜焚香靜坐;宜歡顏清談,宜庭院徘徊……

而重要的是,瓦屋紙窗下,所行之事,多風雅事——風雅人,行風雅事,人屋相映,俱然生輝。

故而,江南的瓦屋紙窗,有詩意,有情味,有雅氣,更有一種明清小品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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