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04月28日
◎張新文
勞模,就是勞動模范,在農(nóng)村這個稱號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譽?。∩a(chǎn)責任制實施后,土地包產(chǎn)到戶,極大地調動了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積極性,人勤地不懶,土地就像久病初愈的漢子,又煥發(fā)出了蓬勃的朝氣。
那個時候,家鄉(xiāng)人都叫我父親“張把式”,你可別小瞧這稱呼,作家王安憶在安徽省五河縣大劉莊插隊,回大上海后寫了一篇題為《少小離家》的回憶文章,文中按農(nóng)活把農(nóng)民分為四個等級:一等是把式,負責犁、耩、耙、揚長、趕大車;二等是放大刀、割麥子、打場領頭盤磙子、刨芋頭下抓鉤的這類;三等是鋤地、抬筐、扛笆斗、打秫秫葉、割黃豆、拾花生芋頭;四等只能是未成年的孩子了,他們放學回來或星期天,下湖割草、拾莊稼、農(nóng)忙時送飯送水。“把式”就是生產(chǎn)隊的能人,我的父親“張把式”也不例外。
打我懂事起,“張把式”雖不是隊長,但是隊長凡事得先問他,然后才去具體把農(nóng)活安排到人。顯然,“張把式”已不是一般的把式了,他已是把式的把式,按現(xiàn)在的話講那好歹也算是個“顧問”吧!
有一年五一勞動節(jié)前夕,村書記來找父親,說:“張把式,這些年我可記著你家的麥子產(chǎn)量呢!你家可是連續(xù)三年超‘萬斤糧’的大戶啦!黨和政府也都記著你把式的功勞呢!明天是五一勞動節(jié),你是咱村首屈一指的勞模,到鄉(xiāng)政府開表彰大會。你先到胡理發(fā)那里理理發(fā),胡子刮了,要有模有樣地去給我領獎,別搞得胡子邋遢的?!睍泿е矏偟男那椋謳е钏频乜谖牵o一向老實巴交的父親帶來了疑惑和不解,他訕訕地問,“啥五一、五二的,農(nóng)民不勞動喝西北風去?種糧高產(chǎn)政府還表彰,這倒是一件新鮮事啊!”
父親是步行去鄉(xiāng)政府開會的,回來的時候,他推著(因為父親不會騎自行車)一輛嶄新的上海產(chǎn)永久牌自行車,車頭掛著一朵紙制大紅花,車貨架上是木框玻璃鑲嵌的大獎狀。笑靨與車頭的紅花在村民的簇擁下更加地燦爛、美好和祥和。
父親把在鄉(xiāng)政府得到的“禮遇”,喋喋不休地分享給前來祝賀的村民們,那份得意和滿足恐怕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以至于在今后的歲月里,一到五一那天,他都會很有儀式感地把獎狀和大紅花從土墻上取下來,拂去積塵,擦拭干凈,又端端正正地掛回到墻上去。目不識丁的他還會講出五一勞動節(jié)的來歷,我想,這可能是他去開會從領導那里聽來的。獎狀掛好,大紅花上的細鐵絲纏繞在掛獎狀的釘子上的那一刻,他還會告誡我們一句:“零件不上油會生銹,人不勞動會生病?!倍?,是長長的一聲嘆息,看著日漸蒼老的父親,有時我會私下抹眼淚,歲月啊,我們?yōu)槭裁床荒芸咕苣愕牧魇牛?/span>
后來,我要到離家二十多里的鎮(zhèn)上讀高中,就是騎著父親的永久牌自行車去的,靠著這部自行車的助力,使我越來越靠近了夢想。
這是父親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獲獎,對一個農(nóng)民來說,是何等地榮耀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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