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1月06日
◎王朝書
“安裝窗簾,定做窗簾”的喇叭聲,又在村里響起了。現(xiàn)在,村子里,只要不是太急需的東西,大多不用進城,就能解決。
送服務(wù)下鄉(xiāng),我的記憶里,很早的時候,村里就有這活動了。如,遠方的木匠,背著他們的家什,到村子來為需要的人家做活。我的家里,就曾迎來過一對那樣的木匠。
那時,我小學還沒畢業(yè)。兩個木匠住到了我家。他們,好像是師徒。他們的老家在哪里,我已沒印象了。他們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他們在我家里的那段日子,我卻記憶猶新。
還記得,他們住下后,父親拿出了木料。他們隨即在院壩里,擺開了陣勢。他們從箱子里取出各種我沒見過的工具,并用這些工具,將一張張木板,神奇地變成了站立的凳子、桌子,還有衣柜。
大衣柜,是母親特別想要的。母親嫁給父親時,陪嫁有兩口箱子。箱子裝不了多少東西。當我和妹妹長大后,箱子就顯得更小了。還記得,我和妹妹的衣服隨我們年歲的增加而多了起來。那些衣服沒地方放,就掛在父母房間里的鐵絲上。那樣既不好看,也難保全衣物的清潔。有一次,我生母親的氣,無從發(fā)泄,將鐵絲上的衣服全扯到了地上。母親回家后見到了,氣不打一處來,將我罰跪在地上。
不記得安裝有玻璃的大立柜,是什么時候在村里流行開的。一個高高大大的立柜,瞬間就能讓屋內(nèi)干凈、明亮不少。包產(chǎn)到戶后,父母存了些錢,也想做一個立柜。然而,村里的木匠卻不會做這新流行的家具。到鎮(zhèn)上去做,價錢,又不是父母想要的。
那兩個不知從哪里來的遠方木匠,滿足了父母的愿望。他們不僅有鎮(zhèn)上師傅都會的手藝,還有一項新技藝。他們會粘貼畫。他們拿出印有圖案的塑膠紙,往新完工的立柜上、桌子上,一貼、一撕,仙鶴、葡萄、牡丹、青山,就色彩繽紛地呈現(xiàn)在上面。這些圖案,過去,只有富裕人家的家具上才有雕刻。據(jù)父親講,爺爺在世時,曾請了三個木匠到老家,做八仙桌。桌上那些鏤空花紋,三人近半月才做好。工錢不菲。普通莊戶人家難以擁有好看又實用的家具。如今,遠方的木匠,輕易就實現(xiàn)了村里人的愿望。當花花綠綠的圖案出現(xiàn)在立柜上時,父母滿意極了。對那師徒二人,感謝又感謝。
在父母的宣揚下,那兩個木匠接了不少活。那一年,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有了印著牡丹花樣的大立柜。
先生和我回家后,將牡丹花立柜放在了婆婆的房間里。婆婆用來放衣服和她自以為重要的東西。三十多年過去了,立柜的鎖還是好的。當年,那兩個木匠確實用了心做活。那年,他們在做完了父母想要的家具后,額外贈送了兩個小板凳給我和妹妹。他們說,在我們家做活的日子很快樂,每天大家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他們將走南闖北的故事講給我和妹妹聽。而我的好奇,又能引出新的話題。那時,木匠和家里人,并不僅是雇傭關(guān)系。近一個月的相處中,彼此間,更像是朋友。
先生和我回村后,雖然也享受到了各種送下鄉(xiāng)的服務(wù)。如先生的書柜,就是由城里的師傅到村里來安裝的。可,半年之后,那些書柜不少地方就裂開了。
今天,當又一次聽到安裝窗簾的吆喝聲,我對先生說,如今,這些服務(wù),除了讓人不停地投入錢外,很難有別的感受。而當年,那兩個木匠,不僅留下了能經(jīng)受歲月考驗的家具,還留下了一段被銘記的時光。我看見他們做的家具時,就會想起他們,想起他們帶給我的各種驚奇。
聽了我的吐槽,先生說,過去,來送服務(wù)的匠人,所送的并不是純粹的商品。那些商品中凝聚著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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