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4年04月26日
◎阿微木依蘿
在這兒沒有力氣是不行的。這就是他為何總是遲到卻不被解雇的原因。他就是這個廠子的力量呀。
他的那些老搭檔非常會利用他的力氣。只要是跟馬建宏卸貨的人,都有機會偷懶。
“你可以抽一支煙?!瘪R建宏對這位新搭檔說。他看見對方臉色發(fā)紫,像是累壞了。
可惜得不到回答。這位新搭檔只顧著往板車上裝貨。
馬建宏感覺到胸口一陣動蕩,是那只鳥的翅膀在煽動。它睡醒了。害怕被人看見他口袋里的秘密,他彎著腰桿,下意識地緊了緊口袋。
這個動作恰好引起了新搭檔的注意。他一句話不說,放下手里的活不干了,兩只眼睛鼓鼓地望著馬建宏的上衣口袋,是那種憤恨的氣勢洶洶的模樣。等他反應(yīng)過來伸手阻止,鳥已經(jīng)被提出來摔在地上??蓱z的,它的翅膀可能斷掉了,癱在地上。馬建宏一把推開啞巴,想將他搡倒,可對方動也沒有動一下。
“馬建宏!”
聲音非常陌生。不知從哪兒傳來。馬建宏四處張望。
“別看了。就是我說的。你的新搭檔。”
馬建宏收回目光,吃驚地望著這位新同事。不見他的嘴唇在動。那些話是怎么出來的?難道他用肚子說話?
“這里不是你逗鳥的地方?!?/span>
新同事皺緊眉毛,眼色嚴(yán)厲,臉皮還是青紫,汗水止不住地從頭發(fā)上滴下來。
新搭檔瞪了他一眼,又瞪了那只鳥一眼,轉(zhuǎn)身去干活。他可真賣力。他是把這兒當(dāng)成自己家了吧。
馬建宏撿起那只鳥,摸了摸它的翅膀骨頭,好像沒有斷,只是受了一點驚嚇。他又把它放進(jìn)口袋里去了。到現(xiàn)在還有點迷糊,這位不茍言笑的新同事怎么有本事看穿他的口袋。
一上午過去了。
午休的時候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睡覺。只有馬建宏睜著眼睛坐在一邊。就連那位一直不肯踏出粉缸一步的老田也睡著了,鼾聲很響。這樣過了半個小時,馬建宏實在聽不下去,跑到粉缸那兒對著老田的腦袋拍了一巴掌。
“你干脆不要睡了吧!”他惱火地說。
老田迅速醒來,睜著一雙大眼,更加惱火但不免求情的語氣:“我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閉一會兒眼睛。其他任何時候我的眼睛根本合不上?!?/span>
“為什么?”馬建宏不解。
“你管那么多干啥。你為什么不睡?”老田反問。
馬建宏搖頭,唉聲嘆氣說自己不敢合眼。昨晚夢見一只老虎要吃他,這個夢就像真實發(fā)生的那樣,讓他對睡眠只有恐懼。反正這幾天別想睡覺,也不能睡覺。他的雙腳到現(xiàn)在還是軟綿綿的。
老田向他投來同情的眼光并點了點頭。他相信馬建宏的話。但是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辦法。不過他指著馬建宏的上衣口袋說,也許那玩意兒可以幫你渡過難關(guān),只可惜……恐怕不那么順利。
馬建宏問他為什么和那個新搭檔一樣能看穿那只鳥。
老田讓他閉緊嘴巴。如果不想讓第四個人知道的話。他很快搖搖頭,十分惋惜的樣子,說這件事已經(jīng)瞞不住,這些新來的同事并不好糊弄,他們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馬建宏的秘密。不過他們一時半會兒沒有心思管這件事。畢竟是一只鳥,看上去又是啞的,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但誰知道明天他們會不會改變主意。
難道他們會和一只鳥過不去嗎?馬建宏說。
老田肯定地回答,如果這只鳥一開聲,他們的魂都會嚇出來。作為獵戶的后人,他有常人沒有的敏銳和嗅覺,知道這只鳥并不啞,人和動物的心思根本逃不過他的觀察。
馬建宏弄不懂這些人為什么害怕。因為它長相奇怪嗎?
他感覺到胸口又是一陣動蕩。鳥的翅膀又在抖動了。它可能真的害怕老田。
“你最好把它藏到別處去。如果一定要帶在身上,最好離那個啞巴遠(yuǎn)一點。這兒的人都是他管著的。他們都怕他。比害怕這只鳥還嚴(yán)重。你以為現(xiàn)在組長還有什么說話的權(quán)力!我跟你說……”
老田話沒說完,那啞巴就走了過來。誰知道他什么時候醒的。走路不帶一點響。
他只是冷冰冰地望著老田,老田就閉緊了嘴巴,臉色灰沉沉,眼睛迷迷瞪瞪,像是進(jìn)入一場大病。他歪著腦袋靠在粉缸上,服服帖帖的模樣。
馬建宏看不得老田這副樣子。在他的記憶中從未見過老田服人的軟相。以往即使受到老同事的取笑,他也不是這副表情。
這位新同事上個月才招進(jìn)來,據(jù)說是另一位副經(jīng)理的親戚。不過是個親戚,能有多大的威力?連老田這樣硬氣的人也不敢吭聲。馬建宏想到這兒不免難過,老田躲在粉缸里不出來,是不是想借此逃避啞巴的監(jiān)視呢?
啞巴沒有午睡的習(xí)慣,像是根本不需要睡眠,越是深夜加班他的精神越好。自從進(jìn)廠的那天開始,馬建宏就沒有見過他哪怕打過一次盹兒。除了臉色病怏怏的,實際上強壯如猛虎。尤其那雙眼睛,瞪得人心里發(fā)毛。
好在他剛才只是到這兒看一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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