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伯勛

     西爐（打箭爐）就是“古旄牛國”。此說盛行于晚清及清末民初。黃楙材在《西輶日記》中就說：“打箭爐古旄牛國也”。查騫、傅嵩炑、劉贊廷等人在其著作用中也都這樣說。民國時期也有持此說的，如被劉家駒稱為“西康之青年英俊”的康定楊仲華，在《西康紀要》（民國二十六年、即1937年1月商務印書館印刷發(fā)行）就中認定：“康定，古旄牛國，原名打箭爐?！?/p>

    “古旄牛國”，史書上沒有記載。果親王。允禮在《西藏往返日記》說：打箭爐“本漢旄牛徼外地”，在他的《奉使紀行詩。打箭爐》中也有“絕徼旄牛外”句。這“旄牛徼外”，卻有史可稽。

      早在商周時期，打箭爐所在的大渡河周邊就有髳國存在。武王伐紂，在那場著名的“牧野之戰(zhàn)”中，就有髳參加。秦滅蜀國，置蜀郡，稱這帶為旄牛夷。漢依然。西漢通西南夷，漢武帝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在南夷地方設置了犍為郡，西夷地方邛、笮兩國的君長，聽說南夷通漢后得到很多賞賜，也想歸漢為內(nèi)臣，于是就請吏“上簡”（寫信給）司馬相如，請求“比南夷”，就是像對待犍為郡的南夷那樣對待他們。漢武帝知道后就問司馬相如這事如何，相如曰：“邛、笮、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睗h武帝聽后“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jié)使往，及副使王然于等乘傳，因巴蜀吏幣以賄西夷。邛、笮、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nèi)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為置一都尉，十余縣，屬蜀。天子大說。”

      西夷內(nèi)屬，天子（漢武帝）大大歡喜，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正式“以邛都為越嶲郡，笮都為沈黎郡。”（見《通鑒紀事本末。漢通西南夷》）歷史上邛、笮地方很大，從大渡河到雅礱江，乃至金沙江部分地方，中心地區(qū)圍著橫斷山脈的主峰木雅貢嘎轉。越嶲郡最大，包括今天涼山州的西昌、冕寧、越嶲，雅安地區(qū)漢源、石棉的一部分和甘孜州的瀘定、康定的一部分，乃至樂山地區(qū)的一些地方。

      沈黎郡，多在大相嶺西邊、歷史上稱為黎州的清溪（今天的漢源）和瀘定的沈村（即沈邊土司）所屬。在邛、笮地方所置的“一都尉，十余縣”中，就有一個“旄?？h”（其治所在今天漢源縣的九襄鎮(zhèn)），這就是“旄?？h”作為一個行政建制在史書上的最早出現(xiàn)。西漢天漢四年（公元前97年），沈黎郡并入蜀郡。蜀郡在西部設置了兩個都尉府，一個居旄牛（漢源九襄），一個居青衣（蘆山蘆陽）。

      設在青衣的都尉府，主管漢人；設在旄牛的都尉府，主管徼外夷，也就是負責主管邊遠的少數(shù)民族。到了東漢延光元年（公元122年），將蜀郡西部的這兩個都尉府合并為蜀郡的一個屬國，治在青衣（蘆山蘆陽鎮(zhèn)），國名不詳。漢順帝陽嘉二年（公元133年），又將這個“屬國”改為漢嘉郡，旄?？h仍歸其管轄。三國時候，蜀漢章武元年（公元221年）仍置漢嘉郡，其所轄之旄牛縣，管轄的地盤已遠及今天甘孜州的瀘定、康定、九龍等縣和大渡河以南涼山州乃至云南的的永勝、永仁、麗江等地，共有十多個縣。直至晉、南北朝（劉宋），即公元479年之前，都有旄?？h的建置。之后，才無旄牛，繼有沈黎、漢源的出現(xiàn)。在唐代初葉，仍稱今天木雅地方的木雅部為牦牛部（見任乃強、任新建《四川州縣建置圖說》）。

      邛，史書上一般指今天涼山州的西昌等地。也有說魚通歷史上也屬“邛”的。西爐（打箭爐）歷史上就在大魚通范圍之內(nèi)。如傅嵩炑在《西康建省記》中就有這樣的推論：魚通土語讀“邛”為“若昂”。當?shù)赜袀€叫昂州（今天瀘定的嵐安）的地方。昂州（邛州）史書上又稱巖州。古之魚通，部落廣大，今之明正、冷邊、沈邊、咱里皆在邛地魚通之內(nèi)。（筆者查閱清乾隆年間編纂的《魚通土司紀略》，明正宣慰司及其所屬就在其中）。所以他得出結論：旄牛徼外魚通地方之打箭爐，早在漢武時就內(nèi)屬了。這當然只是一家之言。不過，前些年在瀘定嵐安（巖州）和康定魚通的黃金坪、莊上等地，都有漢代文物出土，讓人引起聯(lián)想。

      話又說回來，元明之前，邊城西爐（打箭爐）尚未出現(xiàn)，其地屬“旄牛徼外”到是不爭的事實。黃楙材、傅嵩炑、楊仲華等人把西爐（打箭爐）說成“古旄牛國”，也許就是據(jù)此演繹出來的吧。

      這里，容引著名藏學家任乃強先生在《西康圖經(jīng)》中的一段精彩論述作結：“余考，元明時打箭爐僅屬小村，宋以前，則荒谷耳，決無建國之理。漢世所云旄牛國（此句似為“所云漢世旄牛國”更妥――筆者），實大渡河谷諸小部夷族之總稱，并非國號。”“市鎮(zhèn)興廢，今古無恒。考古國者，最忌以今之繁盛地方當之。。。。。。。如打箭爐者謂為漢代旄牛夷之地，尚無不可。若近世者諸書所云：‘為旄牛國都’，‘為漢旄?？h治’，則失之遠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