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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就找“譚醫(yī)生”

甘孜日報    2019年02月19日

譚曉琴為兒童檢查身體。 本網資料庫圖

    12點44分,在海拔3000多米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爐霍縣斯木中心衛(wèi)生院,醫(yī)生譚曉琴送走當天上午最后一位病人。9點半上班前倒的一杯熱水,她都沒顧得上喝一口,早已涼透了。

        她放下水杯,走出診室。這個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不大,診室對面的輸液室、過道和門外院子里,散亂坐著十幾個輸液的病人,她挨個檢查,交代注意事項。一名小朋友好動,輸液針移位了,她又趕緊重新扎針。處理完畢,已是13點08分。

       這是譚曉琴一個尋常工作日的工作狀態(tài),早上九點半上班,一刻不停地忙碌到下午一兩點才能下班。

把所有病人都安頓妥當,譚曉琴似乎才想起,自己也是一個病人、一個肺癌患者。她拿血氧儀夾住手指:心率119,血氧飽和度86%。

      血氧飽和度是反映機體內氧狀況的重要指標,一般而言,該指標低于94%則被認為是供氧不足。譚曉琴8年前被確診肺癌,此后心肺功能不斷受損,安靜狀態(tài)心率已從每分鐘六七十次攀升至120次左右,日常處于心臟超負荷搏動卻依舊供氧不足的狀態(tài)。

       患癌8年,這位長跑愛好者早已不能跑步,步行稍快就氣喘吁吁,卻一直堅守崗位。在與自身癌癥斗爭的同時,譚曉琴堅定地守護著甘孜高原上成千上萬老百姓的健康。

      “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優(yōu)秀共產黨員”“最美鄉(xiāng)村醫(yī)生”“中國好醫(yī)生”“白求恩獎章”……譚曉琴獲得了很多國家級的“最高榮譽”,她卻說,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醫(yī)生本來應該做的事情。

     “她是我們的好門巴?!痹诓卣Z中,“門巴”是醫(yī)生的意思,當地群眾說,譚曉琴是他們生命的守護神,是綻放在高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光明日報記者  李曉東 周洪雙

     高原百姓需要她   她選擇回到家鄉(xiāng)

     譚曉琴的父親譚富貴,早年就是遠近聞名的醫(yī)生。

      那時候,譚富貴在另一個鄉(xiāng)衛(wèi)生院當醫(yī)生。高原藏區(qū)地廣人稀,醫(yī)生很少,看病很不容易。譚富貴白天在醫(yī)院忙不停,到晚上,還有不少病人追到家里來找他看病,或者請他出診??恐黄ヱR、一輛自行車,譚富貴踏遍了附近好幾個鄉(xiāng)鎮(zhèn)。同村村民周熱回憶說,他每次看到譚富貴,不是在看病,就是在出診的路上。

      1994年,譚富貴被評為爐霍縣優(yōu)秀共產黨員;1995年,他被授予“全國衛(wèi)生系統(tǒng)先進工作者稱號”。

      有時候,譚曉琴也會到父親的醫(yī)院去玩。每次見著病人佝僂著腰進來,笑逐顏開地離開,她就覺得父親很了不起,立志要像父親一樣,做一個幫助群眾解除病痛的好醫(yī)生。

      于是,譚曉琴毫不猶豫地報考了甘孜衛(wèi)校,后又考上第三軍醫(yī)大學成都軍醫(yī)學院,為實現夢想奠定了基礎。

      在大學期間,譚曉琴宿舍有IC卡電話,家里卻沒有電話,爸媽要到附近小賣部用公用電話才能與譚曉琴通話。那幾年,譚曉琴一般每周與家里通一次話,可到2004年臨近畢業(yè),爸媽的電話明顯頻繁了很多,隔一兩天就會打一個,話題就是讓譚曉琴回家從醫(yī)。

     當時,譚曉琴已經獲得了在成都一家醫(yī)院工作的機會??筛赣H說:“高原比成都更需要優(yōu)秀的醫(yī)生,你是鄉(xiāng)里第一個讀軍醫(yī)大的人,鄉(xiāng)親們需要你,回來吧?!?/p>

      回到家鄉(xiāng),意味著什么苦都得吃。出診上山為農牧民看病,經常要經受惡劣天氣的考驗。回到故鄉(xiāng),在衛(wèi)生院工作,不但要挑起內科、外科、婦科、產科、兒科的重擔,還要擔當起老年醫(yī)學科和心理衛(wèi)生醫(yī)療等專業(yè)的職責。

      家鄉(xiāng)醫(yī)生少,設施設備落后,掌握現代醫(yī)療技術的資深專業(yè)醫(yī)生更是嚴重缺乏。在成都的大醫(yī)院,譚曉琴可以有更多的學習機會,而回到家鄉(xiāng),意味著自身成長相對緩慢,知識更新可能就很難跟上現代醫(yī)療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了。

      可父親的話,深深打動了譚曉琴。經過幾番思想斗爭,譚曉琴回到了家鄉(xiāng),成了斯木中心衛(wèi)生院的一名醫(yī)生,并很快成為這所衛(wèi)生院的院長。

“原來有病痛我們就找譚富貴,現在就找他女兒?!?6歲的斯木鄉(xiāng)尤斯村村民巴頓桑珠說,看病找“譚醫(yī)生”,已成了他們的習慣。

       她把病人記在本上  更牽掛在心里

       譚曉琴剛回鄉(xiāng)工作的時候,很多群眾還習慣小病拖、大病扛,當地藥店銷量最大的藥是止痛藥,雖不能根治疾病,卻便宜又能暫時緩解病痛,不用找醫(yī)生。

       那些年,在高原的農區(qū)、牧場,常常會看到譚曉琴忙碌的身影。她不僅忙著出診,還經常與同事下鄉(xiāng)宣講健康知識。一年、兩年……幾年過去了,當地群眾生病靠拖、靠扛的觀念終于得到扭轉,有病及時治療的觀念逐漸深入人心,醫(yī)院門診量也逐年增加。

       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畢竟條件有限,對于不能處理的疑難雜癥,譚曉琴就給出外出就診的建議,并記下聯系方式。現在,她已經記了兩大本、上百人,并隨時跟蹤、密切關注著他們的病情。

       一次,斯木鄉(xiāng)瓦達村八旬老人爾吉瑪珍來衛(wèi)生院看病,當時血氧含量只有80%,情況十分危急。經過譚曉琴治療后,老人情況好轉,但還需持續(xù)用藥,譚曉琴便叮囑她隔天再來???天過去了,爾吉瑪珍依然沒來,于是譚曉琴打去電話得知,因為交通不便,老人沒找到車,出不了門。

       譚曉琴帶上藥箱,趕赴瓦達村。見到爾吉瑪珍,血氧儀一測,血氧86,心率90,老人情況還不錯。

       爾吉瑪珍問:“我今年會死嗎?”譚曉琴說:“不會,你很健康?!崩先诵α?。

       一邊治病,一邊拉家常,是譚曉琴的習慣。一拉家常,大家就覺得很親切,病人傾訴些家長里短的煩惱事,譚曉琴一安慰,病人心情也就舒暢了。她看病的時候,醫(yī)患之間總是笑聲不斷。

      “她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是我們的好門巴?!弊T曉琴看完病,爾吉瑪珍笑逐顏開,雙手豎起拇指。在當地,這是他們表達尊敬和感謝的崇高禮節(jié)。

       這些年來,譚曉琴治好了無數病人,可那些沒能搶救過來的生命,一直讓她耿耿于懷。

       有一次,譚曉琴接到電話,瓦達村一位村民突然病重。她緊急出發(fā),到了才發(fā)現,病人是突發(fā)心臟病,情況十分危急,可她的藥箱里沒有相關急救藥物。馬上撥打120,卻因距離遙遠,不能及時趕到。

      病人痛苦地掙扎著,對她說:“譚醫(yī)生,我快不行了,請給我打一支救命針!”

      譚曉琴十分無奈,眼睜睜看著病人在自己懷里停止了呼吸。這件事情,譚曉琴記了很多年,每每回想起來,她都自責。后來行醫(yī)出診,她一定要先問清楚,并盡可能多帶救命藥,挽救更多生命。

      她成了像父親一樣  了不起的人

      2010年,年僅27歲的譚曉琴在成都被確診肺癌。消息傳回,鄉(xiāng)親們著急了,他們怎么也不相信,一個善良活潑、不知疲倦的人竟身患癌癥。

      鄉(xiāng)親們掛念譚曉琴的病情,自發(fā)接力為她祈福、保佑平安。祈福是當地傳統(tǒng),但一般都是為自己最親近的家人祈福,為家人之外的人祈福,這在當地還是多年來的頭一遭。周熱說,鄉(xiāng)親們已經把譚曉琴當作自己最親近的家人了。

      查出肺癌后,譚曉琴辭去了院長職務,上級部門批準她請假治病休養(yǎng),但她在病情稍微穩(wěn)定后,就主動請求回衛(wèi)生院工作??粗@樣全然不顧自己身體,父母實在坐不住了。他們把女兒叫回家,勸她按時休息,但她說:“我明天還是得去上班,救死扶傷是我的使命,容不得選擇?!?/p>

     如今,不少臨近鄉(xiāng)鎮(zhèn)的患者都會到斯木中心衛(wèi)生院就診,記者甚至見到有群眾輾轉乘車百余公里來找她看病。2017年,斯木中心衛(wèi)生院的門診量大約有6000人次,遠超爐霍縣其他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而其中超過90%患者的處方都是譚曉琴開的。

      有病找譚曉琴,已成為當地很多人的習慣。他們盡量不在休息時間去打擾譚曉琴,可她的電話依然是個熱線電話,“都快成急救號了”。

     譚曉琴家門口擺著一個木墩子。原來淳樸的老百姓找上門來,因為自己生病了,不好意思進家門。譚曉琴就在家門口擺了一個木墩子,給病人坐著,方便看病。天長日久,日曬雨淋,木墩上面卻干干凈凈,明顯是經常有人坐的樣子。

      就在這個木墩子上,臨近的章達村村民來看過病,五六十公里外的旦都鄉(xiāng)村民也來看過病。前不久,章達村格絨拉姆夫婦兩人來看病,妻子坐在木墩上,與譚曉琴拉起了家常,她患肺心病,丈夫關節(jié)炎,都干不了重活……

      而此時的譚曉琴,肺部功能損傷已經很嚴重了。在高原長大的她,每次到成都看完病回鄉(xiāng),都需要在康定過渡休息一晚才能回去,不然就會有強烈的高原反應??伤X得自己被病人需要、被病人信任,自己有價值,所以即使病情嚴重,也不愿離開高原,到更適合休養(yǎng)的低海拔地區(qū)工作。

      一會兒工夫,譚曉琴開完處方,格絨拉姆夫婦也把煩心事傾訴了出來,笑逐顏開地回去了。譚曉琴很高興,她終于也像父親一樣,可以幫助佝僂著腰來的病人笑逐顏開地離開了,她成了跟父親一樣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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