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力

   鄉(xiāng)下的舅舅打電話來，要我們?nèi)フ缡斓臒o花果。舅舅的大姐，也就是我的母親有些耳背，放下電話叮囑我們多準備一些錢物，說不定舅舅又有困難了。

   說起來，舅舅本是一個種菜能手。早些年，他把土地經(jīng)營得服服貼貼，種出的蔬菜還在地里就被外地涌來的客商搶著收購。舅舅用種菜的收入娶了媳婦，修了瓦房，小日子過得讓人羨慕。卻不料近些年由于物流的便捷，外地蔬菜反而大舉搶占市場，直接導(dǎo)致本地蔬菜價格走低產(chǎn)品滯銷，最嚴重的時候爛在地里也沒人采收。而屋漏又偏遇連夜雨，舅舅的獨女前兩年突然患上腎衰竭，一家人把攢在銀行的錢全都搭進去了，病情卻越來越重。最后還是舅娘不顧年事已高，把一個腎移植給了女兒，才把女兒從鬼門關(guān)奪了回來。但這一折騰，傷了舅舅一家的元氣，種菜賣菜再也鼓不起干勁了。

   表妹病重那一年，母親讓我開車帶她去鄉(xiāng)下探望。舅舅舅娘一臉愁容，從始至終都在唉聲嘆氣，曾經(jīng)種菜能手的榮光早已褪盡，剩下的全是因病致貧帶來的凄風(fēng)苦雨。看著田間地頭的野草，看著舅舅一家的落拓不振，母親特別心疼，她把每月工資的大部分打給舅舅，只希望他們的日子能稍微像樣一些。有一次舅舅哽噎了，他在電話里哭，他記著姐姐的情，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母親也在電話里哭，因為她看不到弟弟一家的未來。

   去年母親又給舅舅打錢，卻被舅舅退了回來。舅舅說，他家的地年初全部種上了無花果，當年的收成就完全滿足了一家人的溫飽，今后再也不需要姐姐資助了。我母親當時就嘀咕，幾株無花果就能解決溫飽，八成是不想拖累姐姐吧。

   今年因為疫情，姐弟倆說好的春節(jié)團聚泡湯了，沒想到剛到6月，舅舅的電話就打來了，舅舅的聲音藏著久違的興奮，他說今年是個豐收年，第一批早熟的無花果即將上市，他想讓姐姐帶著我們?nèi)L個鮮。

   親情的召喚讓母親興奮中又帶著疑惑，而穿行在掛滿果實的無花果樹間又讓母親疑惑的眉頭舒展。前來迎接姐姐的弟弟用他習(xí)慣于種菜的雙手把樹上的無花果掰開，指著紅燦燦的果瓤讓姐姐品嘗他的勞動果實。母親輕抿一口，又吃上一大口，禁不住喊出一聲：“甜！”

   舅舅咧開嘴笑了。舅舅說，當初他都不指望這輩子還有盼頭了，可絕境中還真盼來了希望?？h上農(nóng)發(fā)局對口扶貧，派出的技術(shù)人員知道了舅舅一家的處境，決定以他家作種植無花果的示范點指導(dǎo)。技術(shù)人員說，現(xiàn)在一畝地的蔬菜，一年累死累活下來可能收入萬余元，而一畝地的無花果，當年種苗，當年結(jié)果，收入?yún)s是蔬菜的三到五倍，待兩三年后無花果長勢繁盛，收成會更好。

   技術(shù)人員還幫舅舅一家算了一筆賬。舅舅家有三畝多地，一畝地可種無花果苗110株，當年春天種的苗當年夏秋可收兩季，每一株產(chǎn)果約60至80斤，每斤市場價是6到8元。每育一苗是5元，三畝地育苗成本不超過兩千元，加上病蟲害防治和肥料，當年凈利潤不會低于10萬元。

   投入不多，又有技術(shù)支持，舅舅要做的事情就是肥地育苗，防止病蟲害，沒有后顧之憂的舅舅又重新找到了種菜能手的自信心。到了夏天，舅舅的勤勞得到了回報，那些消失的客商嗅覺敏銳地又涌來搶購。兜里有了錢的舅舅也沒閑著，他聽從技術(shù)人員的幫扶建議，動員全村的蔬菜種植戶都改種無花果，成立公司經(jīng)營，辦農(nóng)家樂，搞鄉(xiāng)村旅游，形成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既壯大了村的集體經(jīng)濟，也讓村民的腰包進一步鼓了起來。

   母親終于釋懷。她拉著弟弟的手，仿佛一下年輕了幾歲，一頭就鉆進了誘人的無花果林。放眼一望，大地青蔥，豐收在望，一派新農(nóng)村的景象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