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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酒

甘孜日報    2018年11月02日

       ◎ 湘西有為(苗族)

      “天下無好酒,唯有五谷香”……

       父親每次與友人“煮酒論英雄”“海量納知己”的時候,總會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快胸臆,直起腰桿,亮起嗓子,吼上幾句“嗨喲,嗨喲,嗨喲……踩五谷喲……的“五谷”神曲之后,便拋出這句話終止所有關于酒的話題。

       父親喝酒,但不嗜酒,父親釀酒,但不賣酒。

       父親憑借“譚家釀酒十八方”的釀酒秘方釀造出來的“五谷酒”,在湘西巖子坡方圓十八里,周圍十八寨堪稱美酒中的極品佳釀。

       凡是熟悉父親的人,談酒必定談起父親,說起父親,話題必定與酒有關。

      自兒時懂事起,銘刻在記憶深處的最美的圖畫便是父親圍著圍腰,光鮮著古銅色的胳膊,胸脯如烏龍山般堅挺,結實的肩膀,頭戴草帽,肩批土布汗巾,腳穿柔軟草鞋,穿梭在瓦罐排列成陣的釀酒坊的高大身軀,不管嚴寒酷暑,三月桃花盛開時節(jié),秋天丹桂飄香的佳期,父親準確把握時令精心釀造出聞香即醉的五谷酒。

      聽父親說,明末清初年間,爺爺的爺爺便順沅江岸邊青石小徑,翻山越嶺,涉河跨溝,沿路抗耙抬犁,扶老攜幼,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在大靈山下,果梨河畔,中國佛教圣地太平山旁留了下來。爺爺的爺爺便被眼前的水墨丹青所迷醉:清澈透底的果梨河如一條白色的飄帶,柔軟的鑲嵌在時起時伏的坡嶺丘坎,山澗細軟纏綿的溪水匯集朵朵浪花滋潤兩岸翠綠,松柏樅林高聳云天,競相輝映陽光金輝,爺爺的爺爺俯下疲憊的身軀,雙膝臥跪,用雙手深深地扎入黝黑的土地,捧起一把黑土熱淚盈眶:這就是我們的家園。

      爺爺的爺爺開疆辟土,安營扎寨,并給這個美麗的地方起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巖子坡。憑借巖子坡氣候宜人、土壤肥沃、水質甘甜的先決條件,爺爺的爺爺便開始釀酒的營生,以大米、玉米、紅苕、高粱、小麥為原料,水用果梨河泉水,曲為踩曲,分別采用選料,加曲發(fā)酵,蒸餾出酒,存儲,過濾,再老熟,過濾,儲藏(苕洞儲藏),通過努力,五谷酒便走進千家萬戶,家喻戶曉,享譽一方盛名。

      到父輩這一代人,巖子坡上已經是數百戶譚姓人家,同頂一方天,同踏一片地,同飲一河水,同出一宗脈,同為一家親。如今,父親便是這一宗位高輩尊不多的至高尊者,說起位高輩尊不單純是指他老人家的年紀大、輩分高,最關鍵的是父親是族人中得到五谷酒釀制真?zhèn)鞯母呷恕?/p>

      父親自幼隨爺爺走鄉(xiāng)串寨,爺爺挑起酒桶在前面走,邊走邊吆喝著:譚家米酒,譚家紅苕酒,譚家包谷酒,譚家高粱酒喲…….要換酒的快來喲……。父親提著竹筒酒例子,便跟在后面,爺爺吆喝一句,父親也在后面吆喝一句:譚家米酒,譚包谷酒……一老一少把自家釀制的最真最純的五谷酒酒紛紛送到果梨河畔、大靈山下周圍十八寨,方圓百里的千家萬戶,讓每一個勞作之余的村民能夠家人團聚在飯桌旁,一起聞著酒香,品嘗著土家、苗家幸福的日子。

      也許是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父親終身難忘那段美好而苦難的日子,爺爺為了一家生計,在三四十年代人民生活極端困苦的歷史時期,糧食緊缺的特殊年代,爺爺采用糧食釀成酒,再用酒換成糧食的方式謀生。這對于一個饑渴惶惶不可終日的成長期的父親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一種最為殘酷的折磨,也許是這樣的人生經歷,父親便有了發(fā)奮讀書的念頭。一生只懂得用糧食釀酒再用酒來換糧食的爺爺,固執(zhí)已見地認為用糧食釀酒再用酒換糧食養(yǎng)大的人,不要再去奢望另外一種活法,也不可能有其它活法,一生只配過著用糧食釀酒,再用酒去換來糧食生存的生活。正因為是這種想法,導致父親年幼時對讀書有了強烈期待,甚至說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爺爺為了后繼有人,不會錯過任何時間地點,不厭其煩地講述著他的高見:釀酒好,有酒喝,有飯吃,餓不死……

      說起釀造五谷酒,父親經常習慣地摸一摸自己的腦袋和屁股,語氣包含無限親切之感:老子當初不知道挨過你爺爺多少次眼袋腦殼,更加不知道挨過多少次板子,那感覺,那感覺,哎,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次聽到這些話語,從內心深處油然而升一種奇怪且強烈的想法:假如人生的歲月可以倒流,我真想回到爺爺釀酒的那個年代,親眼目睹一下他老人家釀酒時候唱五谷神曲的彪悍形象,親身體驗一下爺爺傳授五谷酒釀造工藝而因記不住程序,被他老人家手中眼袋腦殼敲打的那種疼感,親口嘗一嘗爺爺釀造出來的五谷酒,爬在爺爺的背上,抱住爺爺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學唱那首蕩氣回腸,柔美三千,韻飄五谷香的五谷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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