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9月24日
◎魏子
季節(jié)交替,初秋的天氣明顯有了一絲變化。最直接的當是清晨和傍晚不再燠熱難耐,甚至到了子夜時分還需要加蓋薄被御寒。仔細算來,前后也就是幾天的時光。這一點倒是印證了“過了立秋節(jié),夜寒白兒起熱”的農(nóng)諺。
以前,我對于二十四節(jié)氣的感知和理解有些佛系,除了和面食有關的“夏至和冬至”外,就是與動物出沒相連的“驚蟄和谷雨”能讓我惦記,其他的節(jié)氣基本上入鄉(xiāng)隨俗,得過且過。
說到“夏至”和“冬至”,我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了“冬至餃子,夏至面”的字眼。兒時,每年到了“夏至”,母親總會和面,做一蓋墊麥香濃郁的手搟面,再搗一些蒜泥,讓我吃上一碗蒜汁澆面。按照母親的說法,吃一碗這樣的面會讓整個夏天少生病,尤其是腸胃方面的疾病。對于“冬至”,在幾百里遠的故鄉(xiāng)有另一種叫法——冬閑。幼時的印象中,到了冬至這一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會停下在田間地頭的勞作,老老實實在家里吃一頓餃子。
至今,每逢冬至,我最回味的還是母親用白菜芯剁餡包的餃子。那一股濃郁的面香味中,透散著縈繞唇齒的白菜清香,想一想都讓我口生津液。盡管后來,我曾無數(shù)次依照母親的做法,也用家里小磨壓榨的花生油包過純白菜餡的水餃,可入口之后,依舊難覓記憶中的滋味。這一點倒是與我對“驚蟄和谷雨”兩節(jié)氣的懷念相同。隨著時過境遷,年齡的增長,兒時掰著指頭數(shù)算日子,盼望“驚蟄和谷雨”過后,能上山捉蝎子換零錢的幸福,早已蕩然無存。
出現(xiàn)這樣的情境,是什么原因?一個人獨處時,我曾安靜的思考。想來想去,除了當下物質生活條件的富足外,還有人世的風雨已慢慢催熟了那顆在人生路途上跋涉的心。當一縷縷人間煙火熏染過的成熟化痕入心,那份被記憶囚牢的情感最終也蒙塵而藏。與之相隨而去的,自然還有那些生長在老家那片山野土地上的花花草草。
倘若今天不是因為送學吉他的兒子意外發(fā)現(xiàn)那幾棵南瓜,或許我還不會喚醒潛藏在心底的記憶。我和兒子剛剛拐入通往吉他學習中心的小道,目光瞬間就被樓前角落里那幾棵長得連成一片的南瓜秧牽住了目光。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南瓜花掩映在層層綠葉中,像黃昏時分依次亮起的燈火,隨風搖曳著。我的心猛地一震。頃刻間,與南瓜有關的諸多畫面在我駐足觀賞并拍照的間隙,紛紛抖落著歲月的塵埃,鮮活的演繹在眼前。
每年暑假都是南瓜花最活躍的季節(jié),也是我和小伙伴不用顧及學習,可以整日游蕩在山野中覓食山果或其它美味的好時光。覓食的間隙,若是被草叢中突然蹦出螞蚱驚嚇到,它肯定在劫難逃。不管它蹦到哪里,總逃不過我們的圍追堵截。一旦抓到它,我或者小伙伴總是下意識地跑去就近的地邊,揪一朵明黃色的南瓜花,將其包在里面,美其名曰關它的禁閉。一只、兩只、三只……抓得多了,我們也玩累了。那個時候,我們總會找個過山風的青石堆,選塊棱角圓潤的青石板隨意一躺,再從身邊不遠處,掐一截帶著穗頭的狗尾巴叼在嘴里,看天上云卷云舒。
不經(jīng)意間,我們疏忽了那些關在南瓜花里的螞蚱,讓它破開脆弱的花壁逃脫。若是玩心不減,我們會將它們一一抓回并狠狠斥責;若是意興闌珊,我們就說笑一番,任由它們逃命而去。當然,我們也有饞心涌動的時候。我們會把它們,還有從地里拔來的落花生,一起埋進紅紅的炭火中,慢慢煨熟來打牙祭。
與燒熟的螞蚱相比,那些被燒熟的蜂蛹才是我和小伙伴爭破腦袋都想大快朵頤的美味。那個時候,只要發(fā)現(xiàn)了馬蜂蜂巢的蹤跡,我和小伙伴總會前去,想辦法把蜂巢搞到手。當然,這僅限于直徑幾厘米以下的蜂巢,大一些的,我們是萬萬不敢下手的。 這樣的瞎折騰在我童年的每個夏天總會重復上演。因此,每年夏天一過,我的身上總會留下一些疤痕。每次看到手上或者腳上的有異于其它皮膚的傷痕,我總會想起它的來龍去脈。十幾年前,我處于而立之年的年齡時,會以“小時候真能作”來教育兒子;但到了不惑之年,尤其是近幾年,看到身邊熟悉的老人一個個故去,我總會看著醒目的疤痕,陷入深深的回憶中,并讓經(jīng)過歲月發(fā)酵的情感浸染身心。那一刻,盡管我因為童年的不諳世事而自嘲,可心中卻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或許這就是時光的獨特之處。當遭遇坎坷時,它會將所有的悲傷收集而起,凝結成一滴滴叫做經(jīng)驗的甘露,浸潤我心。當恰逢喜事,它會像一個挖好樹洞的大樹,收藏起幸福的秘密,待養(yǎng)我心。
因為年齡的增長,因為閱歷的增加,不知不覺間對人、對事、對物的心境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但不管心生何境,我們總要有一顆善于自覺和自省的心。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在人生這條只有單程車票的路途上,時時刻刻發(fā)現(xiàn)被時光藏在歲月角落里的美,讓心情像秋天隱藏起來的童話。